血蛛(2)
这是封小云头回参加婚礼,不曾想就遇上了这等场面。她这桌离得远,没等她看清,就被隔壁桌儿的大娘一把拽起来。
“妮儿,这可不兴看”,生拉她离开了现场。
乌金浅坠,丹凤想着封晓云中午没吃饱,便着手操弄起晚饭来。封晓云坐在门口的条凳上,果真听到了她错过的:
琥珀色抓夹大姐“我家那口子看清楚了,说新娘子流了得有满满登登一桶血,哎呦,可吓死个人咧。”
鲨鱼夹二号大姨“我啊,当时离得近,壮着胆子瞧了一眼,那新娘子两条白腿上长满了红印子,可邪性了!”
羊毛卷大姨“都说是郑老二他家啊,造孽,先前红霞那丫头,多本分个孩子,真也是报应啊!”她摆着手“不兴说,不兴说。”
她们唠得热火朝天,封小云摊开手中的瓜子“姨呀,听你们说咱们村有郑老二,那是不是还有郑老三,郑老四的,这么多的老三老四,听得人一个头两个大呀。”
羊毛卷瞟了封小云一眼“你这妮,从城里来的吧,咱们石坪村,郑是大姓,要论起来,得有十几个郑老二,全宗族里排上谱,那人得排到洛阳城去,咱这村子里,谁不知道谁家的事儿啊,一个眼神儿就知道是哪一家的老二。”
封小云恰到好处地腼腆一笑:“姨你眼光真毒,我是丹凤她二表姐,我家打小就搬到北方去了,今年我也是专程回来看看老家人。姨,咱们这村里卧虎藏龙的,我看小说里都写着,越是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村,越藏着能人,咱们村里是不是也有个神医啊,武林高手啥的?”
众人听了她的话,笑声都连成了串儿,纷纷说哪里有什么神医,连赤脚医生都没得一个。小病找村的卫生所,但凡大点的毛病,都跑去市里看了。至于武林高手,更是听都没听过,这村里,过招子没见着,倒是打婆娘的不老少。
晦气,晦气!
封小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来了两天,事情还是毫无进展,可是大张旗鼓的去找,又怕笔记上的那个人跑了。
笔记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郑老六三字和这个地址,老六二字很可能不是真名,但是石坪村这个地址错不了。
下面一行小字“肉白骨,死回春,毒一方,”料想这样的人,是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秘密的。
江岸确定自己在婚宴上清清楚楚看见了那个女人,她说再见了,江岸。他轻轻低头看着手里的碧玉小猫,可不是再见么。
这边郑海军正被他一群小弟围着,小弟们争先恐后的表现,江岸看着人群中央的郑海军,心想,什么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那是一开始就不该一起走。
那谁应该和他一起走呢?静言说他佛缘深,尘缘浅,莫不如与佛为伴。
可他知道,不行。
从十七年前,他跪在蒲团上祈求我佛慈悲,从他在雨夜祈祷血债血偿开始,他便红尘深陷,纵然是菩萨的雨露怕也是洗不干净。
找到封小云,无比的顺利。
年轻、各位漂亮的城里姑娘,早就扎到村人的眼睛里,江岸来的时候,封小云正在往嘴里塞肉饼,比起所谓的绿色山野菜,显得肉更得她的欢心。
丹凤很识趣,看到是郑老板的朋友,便猜到这人,准是来找城里姑娘。她端着盘子躲了出去。
“你好啊,江岸。”可能是因为嘴里还有东西,她这声江岸叫得并不清晰,少了许多正式与疏离,但却很好听。
江岸大喇喇坐到对面“看起来肉饼很好吃。”
封小云把盘子向前一推,绝口不提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石坪村。
但是和聪明人交流有的时候也和讨厌,因为有的时候,聪明人人并不需要交流。
江岸咬了一口肉饼“确实很好吃,这个小山村,看来除了盛产大夫,还出产厨子。”
封小云抬头“你又知道?”
“你的心思,不难猜。”
封晓云腹诽,自己也算是走南闯北,撞到江岸,才知道什么叫关公门耍大刀。
“对,我得到线索,说石坪村,有个用药高手,就是这个人早就不出山了,所以我只能慢慢找。”
江岸解决了一张饼“听过封笔的、封刀的,没听说大夫还有封药箱的,你要找的这人,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哐当一声两人齐齐回头。丹凤扭扭捏捏的的蹩进来:“封小姐,我真不是偷听,我想着看看,要不要进来收盘子,我知道石坪村谁会医病!”像是要赴死似的决绝,丹凤说这话是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两人来了兴趣,没想到得来不费功夫
“封小姐,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俺婆婆对我啥样,我不想跟郑二狗了,娘家指不上,这边全是姓郑的,你们带我走,再给我一笔钱。”
江岸接过话“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丹凤心一横“那个人给我瞧过病。”
江岸看封晓云,她点点头。丹凤的日子她知道,这人吧,被逼到了份上,做出点子破釜沉舟的事也常见。
丹凤见状接着说“你们答应我,我才能带你们去找他,我刚嫁过来,那个老虔婆看我迟迟没怀孕,带我到他看求过药,他们两家曾爷爷辈上,是亲兄弟,后来我吃了肚子也不见动静,那婆子就带我去讨说法,说他不牢靠,那人就变了脸,就把我婆婆赶出去,临关门说,是我家郑二狗不行,他的药绝没问题。”
江岸回身从包里捡出来三打红票子,递给丹凤一叠“这些省着点花,够你活一年,至于带你走,跟着我们两个外乡人,不是更显眼么。”
丹凤不敢看江岸,低头应声。
封小云说“丹凤,我们不需要你带路,你告诉我这人是谁就行。”
江岸有些意外地看着封小云。
“这人就是之前大家提过的红霞他爹,他叫郑建国,但是在我们村里,都习惯都唤他五叔,他排行第五。”丹凤补充道。
红霞这个名字,江岸不陌生,郑海军还在青海时,时常收到署名红霞的姑娘寄来的信件,特产,还有绣花的鞋垫。这件事又跟郑海军联系上了吗?
丹凤出门后,封小云小心把门板阖上,对江岸摇头“走远了。”
江岸说道“她说得不像假话,但是人心隔肚皮,还是小心为好。”
封小云点头“是,所以你觉得我这事有门不?”她笑起来,灿若晚云。
明知道她在套话,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回答,话到舌尖打了个来回,又换了方向。
“这事得试,要是不做,一定是成不了。”这个答案无可辩驳,但却不是封小云想听的。
这世上,有不少人抄着手等着就成,什么好东西有人排着队送。有什么事不过一个眼神就有人忙前跑后地去解决。封小云对于这个,偶尔羡慕却从不妒忌,因为人家努力的早啊,在投胎的时候下功夫了,可不是应得的。
至于她自己,这些年没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倒是心如磐石。扭捏羞怯成不了事,当下对着江岸“我自己有点害怕,你能陪我去吗?”
怕对方不同意,她赶紧补上“不让您老人家白出工,按你们公司标准。”想想又说“当然,要是能给个亲情价最好。”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石坪村不穷,但人也同样刁。这样的地方,江岸本也大不放心。
本来嘴里“行”字已经吐口,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江岸生出戏谑的心思,仿佛看她努力使嘴皮子的样子,特别让人欢喜。
“你能出什么价?”
封小云试着“5000?”话音未落。
“行!”
石坪村不大,丹凤说的地方很好找,就在村东郑海军他家不远的后山上,两人趁着夜幕前去。
村里不缺地,不知道郑建国为什么把房子建在这里。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他们,这周遭一共没有几户人家。按照丹凤说的,最大的一户就是。
山间的蒿草生得高,郑建国把房子收拾得干净,院墙一周,杂草都没有。
封小云还想往前走去,被江岸一把拉住,跌跌撞撞间,靠近他宽阔的胸膛,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就像大江大河叫嚣着向东奔涌。他压低声音。
“等一等,刚入夜”。
两人隐藏在蒿草后,晚风微凉,蒿香也有几分野趣,如果没有蚊子的话。封小云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能小幅度地挥手去赶蚊子。
月亮空明,照在院墙上,花草摇曳,影随形动。“别人家都是院前屋后多种点小菜,这个郑建国,还真是挺有情趣。”
江岸抿唇“这也证明他和其他村民不大交际。”
封小云刚拍死一只蚊子,胳膊上留下一小滩红色“江岸同志,虽然有的时候你挺无趣的,但是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对。”
这个算欲扬先抑吗?
封小云还是没有忍住问出来“江岸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个不知名的村子有人懂医吗?”
江岸低头,可以看见封小云莹润小巧的耳垂,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那我问问?”
封小云抬头“是因为半本笔记,笔记上记了一个人名和地址,这个人是个杏林高手,也是使毒的奇人。”稍有停顿,她接着说“关于笔记的事,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江岸了然,这个姑娘是在提醒他,这个看似稀松平常的村子可能暗藏杀机。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在两人准备离开时,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小心翼翼的蹲下,顾不上草叶扫在脸上的不适感。对面草丛里的声响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站起来了。
突然,一道手电的强光射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