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水混着泥浆,很快在地上冲刷出一个套一个的水洼,那条黑鱼此时正躺在其中的一个中,鱼鳃翕动。
宫一道心有余悸的看着这鱼,“怎么办?”
小桂花回应“什么怎么办,你还想救它不成,华国现下的法律没有规定动物,要是有,它身上这么多条人命,恐怕早就被关进小黑屋了”
宫一道心想也是,实在想不出来一条鱼进牢子是什么样,单说这手铐可往哪带?不行不行,这脑袋一顺着这个思路,就跑的没边儿了”
水洼中泥水混浊,隐约映出四人的身姿,颇有点古铜镜的朦胧感,忽的这水洼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干涸。
宫一道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天上风云变幻,黑压压的云仿佛不堪重负要坠到山顶,转瞬云销雨霁,变为艳阳天,一会儿豆大的冰雹砸下来,草叶上落下一个个冰点点,没等小桂花伸手去碰,冰点快速消融,回旋的风慢慢平静。
此时天空说不出的慵懒,几朵无所事事的云不咸不淡地浮在上面,日升月落,在此刻,拨乱反正。
飞鸟因为此刻的变故,惊悸乱飞,甚至有两只鸟撞在一起,一只鸟随着风歪歪扭扭的打着旋飞走了,剩下那只则是干脆撞晕,从空中自由落体。
刚站起来的宫一道看见有什么直奔自己而来,本能的用手一抓,褐色的鸟羽掉了两根 ,红色的喙尖碰到指腹,有点痒。
他呆呆看着手里的鸟“徒手抓鸟?”
江岸笑笑“这是空中撞鸟幸存者,你好好养着”,指针乱转的手表此刻恢复到正常,他说“这里的时间和外面的同步了”
封小云点头,是因为失去了七宝的影响。转而她想到,这也意味着这部落中的人要醒了。
“江岸!”
显然,江岸也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现下在潭边的林子里,部族之人不会立刻发现异常,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人影在林间飞掠,松林古树在身后渐远。四个人几乎是拼了命在跑,直到眼前出现了酷路泽的身影。
封小云略略放下心,便要上车。
宫一道扶着车门,弯着腰大喘气“咱们,咱们不是跑出来了么,先缓缓?”
小桂花撞开他,悠然上车“现在结界已经消失了 ”
宫一道一拍脑门,还真是,顺手把攥在手里的鸟塞在衬衫口袋,“现在跑得越 远越好“走走走,咱们快走”
这部族延续百年,无论黑鱼是神是怪,现在都在那水洼里变鱼干了,他们是不会放过这几个始作俑者的。
宫一道胡乱拍着江岸的肩膀,“开车啊”
封小云抿唇“开不了了”
顺着她的眼光,坐在后排的两人注意到车的前方盘坐着一个人,头发虬结,胸前挂着的一串通宝,是巫。
几人下车。
巫笑眯眯地说“天命循环,又见面了”
小桂花盯着巫手里的罡洞,语气沁凉“你是在这等着我们吧,不过你算的不准,那算金可不能给你”
巫看着封小云,“幽冥变化,岂是我等蜉蝣可以洞晓,不过几句戏言罢了”
这人之前说得神乎其神,现在被拆穿了又开始打太极,推到天命上,说他是游方术士,学道之人都得跟着脸红,分明就是个江湖骗子。
小桂花刚想开口,被身后的封小云拉住。她似乎全然不在意巫之前的论断。
她看着满面油彩的巫,平静的问道“您老在这里多年,一定听过东珠吧,麻烦您为我们指个路”
莽莽草野,不辨西东。
巫坐定入神,徐徐开口“东珠秘境,谁也你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因为没人去过”他的声音沙哑苍老,透着极尽压抑的颤抖。
封小云不管他话里的神鬼,这世上就没有所谓的无人区,如果真有,那也许是人心暗室。她静静地等着,并不接话。
巫继续说到“东珠其实并不是一个地名,它是一块地方,传说就在这片草原的东面那里有珍宝无数,千年密藏 ,引得无数人为之疯狂,”
“那你呢”封小云上前一步,等着巫的回答。
似乎没想到话题绕到了自己身上,巫恍惚片刻,扯出一抹干笑“我么,我老,如果有声之年能参透其中奥秘一二,已是难得”
封小云似笑非笑“可是东面的方向,只有走不进的草原,和数不清的矿坑啊,如果有宝藏 ,不是早就被人发现了吗”她距离巫很近,油彩下面,肌肉抽动。
巫闭口不言
“还是你有什么秘密?不能说,或者其实你想送我们去死”她好看的眼睛,盛满了戾气。
巫在袖子下偷偷攥进了拳头 ,封小云很少这般咄咄逼人,她为人处世的原则归纳起来大概是不吃亏不强求。进庙拜佛,上坟烧香,要是来个白皮肤的传教士,她大概也能一脸虔诚的说“阿门”
江岸默默调整了身位,他不懂,也不用懂,有的时候,相信就够了。
巫一甩袖子转过身去,封小云看着他的背影,并没有再开口。
鸟儿叽喳,清越的啼鸣,安静不在,也破开了封小云内心数不清的狂躁,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要挣扎出来,去撕碎去破坏,这目标,就是她面前的奇诡萨满。
从口袋里钻出毛茸茸脑袋的小鸟,茫然地回转着小眼睛,然后扑腾腾飞了远去,似乎想到什么,在空中急停,又绕了一圈飞走。
宫一道伸出手同它说拜拜,“你看,它跟我打招呼呢”
小桂花看着宫一道过分纯真的脸“它是在找卫生间”
“什么?”
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巫,此时正拿袖子用力在脸上抹擦。
宫一道看清了之后不禁心道,行吧。
暗蓝色的油彩一条一道的分布在巫的脸上,油彩下的皮肤白皙细腻,这和众人心中萨满的既定印象颇有出入。
平静下来的封小云转身要走,在她回身的瞬间,没注意到身后的人也同样转身,同时熟悉的电弧声响起。
那是箱子里的防狼神器,被他藏在后背衣衫下面,此时巫面目狰狞,他叫嚣着“你们去死,去死”
淡蓝色的电弧触碰到人体,噼里作响,封小云的身体极速抽搐着。
江岸顾不得其他,不由多想,刀已出手,狠狠没入巫的手掌。电棍应声而落,封小云软软地倒在地上。
江岸匆忙去接,娇小的身躯入怀,她的睫毛微微颤抖,江岸去搜巫的身影。
他竟然不顾被穿透的左掌,右手拿着电棍一步一步向前,眼神狠戾执拗。小桂花已经闪身挡在二人面前。
宫一道见这一情景,不由得低呼“这大爷是要疯啊”他脱下外套,几步助跑,从后面把巫兜头罩住“江岸,等什么,飞刀啊”
比刀更快的是封小云的藤,藤尖缠绕住他负伤的手掌,一个猛子钻进掌心带血的伤口,藤身滴着血,灵活把两只手困在一起。脚下的电棍自行放电,烫焦了周遭的草皮。
巫高举自己被捆得密匝的手,“这是七宝,这是七宝的力量啊,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不在压抑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女气,声音尖利,巫跪在地上,咳嗦起来,混浊的眼睛漫出痴迷的神色,他像是诱拐少女的巫婆,自顾自的说道“只有集齐七宝,才能开启长生天,单靠你们自己,是无法通天达地的”
江岸怀里的人睁开双眼,耳边萦绕着巫如鬼魅般的絮语。
封小云挣扎着起身,“是啊,七宝难得,所以你苦苦守在这里,也没法从那黑鱼手里,拿到七宝,你看,”艳红流丹的婆罗花在她手中幻化出神奇的光彩。“这么个宝贝,你只能瞪着眼看着,像只地沟里的老鼠,偷偷地拿走剩下的鱼蜕。你是想让我们和那黑鱼拼个你死我活,坐收渔翁之利,做梦,你只配在黑暗中活着”
巫,不可置信地向后退去,他看若鬼魅般指着封小云“你是谁,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能知道七宝,不会的,不会的,它是我一个人的!”状若癫狂。
封小云向前一寸,他便向后一步。
“小云”江岸唤住她,手掌包住她的,小小的手冷的冰人,他知道。他只低声唤,封小云,一声又一声。
巫不再后退,他阴恻恻地笑出声“对,你一定是云家人,你是云彩,正好,七宝出现,这都是命,是天命,是长生天赋予我的,我才是开启密藏之人”他痴痴看着人骨罡洞,她说的没错,你们都是我的好女儿,都是我的好宝宝
“你闭嘴,你说的这些,让我感到恶心”封小云恨恨看着那张覆着油彩的脸,看他惺惺作态,听他如毒舌吐信,她只觉得恶心,甚至,她的胃开始翻滚汹涌。
掌心温热,江岸一把揽她在怀中,大掌拂过她的发旋“别看,别听,你们没关系”
宫一道的眼睛在封小云和巫之间逡巡,“你,你们”
小桂花默默退回来,“我觉得你现在不说话比较好”
宫一道咽下口水“我觉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