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袁戈被范世偌带回范府后,便一直处于低热的状态,范世偌见状急忙吩咐下人去请了城中最好的郎中前来医治。
由于衣衫被血水浸湿粘连在伤口处,使得无法清理伤口和后续上药,范世偌只好一点点的将衣衫和伤口处的皮肉慢慢的拨开分离。
“嘶——”
袁戈痛得直皱眉头,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范二小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抱歉,弄疼你了。”
范世偌感受着方才手背上的余温,目光仍是担心的看着袁戈。
在袁戈自己清理了伤口上的衣衫后,郎中立刻对其进行了止血上药,所幸伤口不深,多是皮肉划裂伤,未伤及根骨。
送走郎中后,范世偌为其盖好被褥,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房中。
东厢房内,范老夫人坐在桌边,一脸焦虑。看见孙女过来便连忙问:“袁医士可还好?”
范世偌伸手握住了祖母的手:“所幸是皮肉伤,休养几日就好了。”
范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问道:“公主有说什么吗?”
“没有。”
范世偌想起袁戈身上的伤,不禁怅惘:“祖母,你说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对袁医士啊?难道就因为昨日袁医士没有出面见她,惹她不悦了?”
范老夫人摇了摇头,她也不懂其中缘由,不过所幸人没大事。
往后几日,袁戈没有再去茶馆义诊了。一是为了调养伤口,二是为了躲避公主,按照范世偌的话来说,范府就是最安全的。
而对袁戈来说,被范世偌像金丝雀一般养在范府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所以趁着范世偌进宫去见她姐姐的空档,他翻墙跑了出去。
已是六月尾,天气开始炎热起来,加上又是正午时分,烈日高照,街道两边的摊子也见不到几个,反倒是酒馆茶楼里倒是人满为患。
袁戈穿着一件薄锦披衫,一手撑开一把折扇放置在自己的头顶,一边遮着阳光,一边寻觅着一个好去处。
人多的地方他不爱去凑热闹,连着逛了好几家,找了间还算清净的酒楼。
一进门,就被门口的小厮给拦了下来。
“这位客官,咱们酒楼有规定,进门要先给进门费的。”
袁戈见小厮朝他伸了手,便明了了。他从腰间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到小厮手中。
“一壶清酒加一张雅座。”
小厮拿到银票后态度立刻热情起来,他招呼着袁戈上了二楼,领进了一个雅间里。
也不知是酒馆生意忙起来了还是小厮拿到银票开心过了头,半天没有端上酒来。袁戈无奈出了房间去寻找酒馆的伙计,正巧看见对面的雅间木门被推开,里面的场景有些不堪入目。而推开这扇木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打过照面的景言公主。
赵昧一身干练的束衣长衫装扮,脚上的马靴还沾着些黄土。她看向屋子里,尚且还搂着衣不遮体女子的孙尧,眼中的鄙夷更显。
孙尧也是属实没料到赵昧会找过来,尽管父亲屡次叫他收敛一些,正处选驸马的关键时期,莫要给公主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平日里花天酒地惯了,一时让改也是改不过来的。
他遣散了身边的女子,整理了衣衫后,脸上挂着几分讨好的笑意,道:“公主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我好让备些酒菜…”
“不用了。”
赵昧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此次前来,一是要亲眼见证孙公子是否像传闻里的那般俗不可耐,方可有理向圣上言明。二是跟你明确说清楚,本公主的驸马一定不会是你等这般浪荡子弟。”
“怎么说话呢!谁俗不可耐?谁是浪荡子弟?赵昧,我姐姐可是当今的皇后,你--”
不等对方多言,赵昧转身便将雅间的木门合上,孙尧的谩骂声也就此隔绝门内。
走廊顿时安静了下来,赵昧吐了一口气,回头瞪了一眼身后人,只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管好你的嘴。”
袁戈作为旁观者,莫名被瞪了一眼,着实有些委屈。不过想到了刚才的场景后,他嘴角忍不住偷笑了起来,正巧这时,孙尧拉开了木门,满眼尽是怒意的看着他。
袁戈见状立刻收起了笑意,转身准备回到自己房间去,却听背后响起了一道阴沉的质问。
“我准你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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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世偌回到府邸时才发现袁戈不在府中,想到他今日还未曾换药,便托下人去了茶馆送话,却被告知袁戈今日并没有去过茶馆。
没去茶馆会去哪?她心中存有几分疑惑,但也并未太放在心上,可眼看着天快黑了,却还是不见袁戈的身影,她想到了前几日从公主府上接回袁戈时的样子,心中惶恐不安,容不得多想便又去了公主府。
在得知公主已经入了宫,且袁戈确实不在公主府上后,范世偌像个无头苍蝇般没了辙,只好转头回去将事情始末告知了祖母。
范老夫人得知情况,当下便托衙门帮忙寻找,几经打听后得知,袁戈是被孙府的少爷给带走了。
范老夫人得知消息后默不作声,一旁范世偌只能睁着眼睛干着急。
对于孙府的事迹她曾听父亲说起过。
当年还是武将的孙衡起兵拥护圣上,助其登上皇位,作为一大功臣,圣上不仅娶了孙衡的女儿为皇后,还给孙衡赐了公爵的尊位。如此这般深受龙恩,其势力和地位也不是他们范府能得罪的起的。
“祖母,要不我去找姐姐帮帮忙吧。”
“胡闹!你姐姐如今虽得圣宠,可毕竟是被皇后压着一头的。且不说你姐姐能不能从孙府要到人,皇后都不会对你姐姐坐视不管。万一这事要闹到圣上那边去,龙颜大怒,袁医士可真就保不住了。”
范老夫人的一番话点醒了范世偌,她红着眼眶,任由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看着孙女这般模样,范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若真想救,不妨去公主那试试吧!如今敢正面去孙府要人的,也就只有她了。不过,公主一向性情淡薄,就怕范府的情面她也是不愿给。”
范世偌抹去了眼泪:“祖母,我愿意去试试,不过公主进了宫,我还得寻个由头进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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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昧从乾德殿里出来时,外边的天已经很黑了,她渡步在宫道上,脑海里想得还是方才在乾德殿里,圣上的一番苦口婆心。
让公主嫁给孙府,延熙帝是最不愿意去做的事。虽说孙衡在当年一战中给予他足够的支持和安心,可他回报给孙府的赏赐也是极为尊贵的。眼下朝政本就未稳妥,朝中又多是前朝的老臣,多数都依附在孙衡权下,这便使得孙衡所涉及的权力延伸到他不敢想的地步,不安和猜疑便也接踵而来。
虽然眼下以公主成婚一事来堵那些弹劾公主执掌护城令的嘴,可大家心里大抵都是清楚的。娶公主不过是明面上的事,实际想要获得的不过是公主手中的护城令之权罢了。
各家贵族门第挤破了头,还是抵不过皇后在圣上耳边的一句话。
“如今皇后想让她弟弟娶你,原则上我不能拒绝,倘若你真的不想嫁,不防将事情再闹大些,这样在孙衡面前我也好有个理。”
话已至此,赵昧自当心知肚明,不由多想,她加快了脚步,却不想有人叫住了她。
赵昧闻声看去,瑄妃提着个油画灯笼从一侧小路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位身形略微矮点儿的女子,对方低着头隐在黑夜里。两人从林木小道走了过来,停在宫道入口处便不再前行。
夜色很重,宫里的小道上很少掌灯照明,赵昧没辙只能往对方的位置靠近了些。
“瑄妃,这么晚了,何故不待在寝宫里歇息?”
她一边问着,一边将视线投向瑄妃身后之人。
瑄妃觉察到赵昧的警惕,不由笑了:“公主多虑了,本宫身后这位是家妹,世诺,见到公主还不行礼吗?”
这才,范世诺从暗处走了出来,直接跪在了赵昧的身前。
这一举动,无论是赵昧,还是瑄妃都是没有料到的。
“你这是何意?”
赵昧看着眼前跪地的人儿,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范世偌还未说话,眼眶便红了:“公主,求您看在范府的情面上,能不能帮帮我,去孙府要个人?”
“是要那位袁医士吗?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求情?”
赵昧见对方不说话,大致明了了:“你喜欢他?可他喜欢你吗?”
范世偌脸庞挂着泪珠,被这么一问,竟也是无从答起。
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赵昧也没有耐心再同她消磨下去。她看向一旁云里雾里的瑄妃,出言提醒道:“瑄妃即便胜得恩宠,也不要过骄过傲,毕竟还有上坤宫的那位主子在时刻盯着您。”
她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提醒瑄妃无端放任范世偌入宫这件事,只是说出来的语气实属不留一点情面。
瑄妃嘴角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了。
她进宫一年有余,虽得圣上喜爱,不过始终是在皇后之下。一个地位尊别,便叫她事事都得顺着皇后意愿,偏巧对方还是个刁蛮的主,见不得她受宠,便事事都要找些麻烦来问责。
想到这,就连嘴角上最后一点弧度都挂不住了。
赵昧看在眼里,自然清楚自己方才的话触到了对方的棱角,也不再多说什么,抬脚就要离开,衣摆却被扯住了。她回头望去,跪在地上的人儿还没起来。
“公主,求您了,帮帮袁医士吧!孙尧做事向来没个轻重,万一…”
后面的话范世偌不敢说下去,她只能紧紧的抓住衣摆,像是替袁医士抓住了一线生机。
赵昧盯着她,仅露的一只眼里暗藏锋芒,“你为何会觉得我会帮你?”
“因为…因为对方是孙尧,是公主即将要嫁的驸马爷,可公主并不情愿,不是吗?”
范世偌说出这话时,立在一旁的瑄妃面色凝住。
选定孙尧做驸马,不过是圣上和皇后之间商讨,还未定下,外界更加不可得知,范世偌又是何以知晓?
赵昧静静的看了一眼瑄妃,大致就明白了,不过范世偌这话说的也没毛病,她的确不愿嫁给孙尧。可她清楚孙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圣上都要礼让三分的国戚,她又怎可直接拒婚呢!
既如此,她去孙府走上一趟也不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