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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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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德殿内,赵煜领旨后便退出了殿外。

来至阶前,他将适才接旨的任命诰书再次打开查看一番,目光落在左下方的红底皇印上。

自昨个入宫后,圣上并未与他提起过半句关于任州涝灾的事宜,仅仅只是约他前来共赏晚膳,末了,甚至让他在宫中就寝。

他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前些个日子,他外出采风,走的是任州的官道,犹见一路上皆是遭遇灾祸流离失所的难民,一时情难自已,捎了封书信递至京中,才得以被圣上召入宫中。

今日早朝,圣上特意准许他入朝听政,殿前百臣俯首,威严以待。他位于一侧静默,却得了个任命诏书,即刻南下接手任州的灾后善建的重任。

这是一块烫手山芋,人人知而不敢冒然进言,他心知肚明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道旨意。

他将诰书合上,倾身下了御阶,犹听身后响起了一道粗沉的嗓音。

“安信王莫要急走,老夫眼下也要出宫门,不知王爷可愿同老夫走上几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傲居爵位的孙衡。

他一脸笑盈盈的迎了过来,和安信王并肩走着。

“任州今年的涝灾可着实厉害的很,据说有不少农田都吃了水,农物的损失就足够让人唏嘘不已,前线还有战事吃紧的军粮要供应,圣上因此龙颜大怒也是情有可原。唉、这往年便再是雨水多的季节也是能防得住这河坝,自打今年任州的知县换了人,我看这防坝的工程也是马虎了起来。”

他话里有话的说着,赵煜虽是心知肚明,还是佯装不明的问道:“这新上任的知县又是何人?”

“王爷自新朝成立后便久不居京,这朝堂上的百官调动你不知也属实正常,这任州的现任知县乃是前朝的左相,周鹤。”

前左相周鹤,这个名字他曾熟记与心。当年他还是四皇子时,便时常遭三皇子和左相周鹤联合欺压,甚至连作为皇子的尊严都能被对方踩至脚底。

周鹤面上作为左相公正严谨,从不参与党派之争,暗地里却与三皇子暗中勾结,阴狠至极。而他也是因为极偶然的撞破,频遭二人阴沟里使绊子,又是碍于他皇子的身份,做事更为隐密,常常让他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以至父不亲待他,遂而常常居于深宫内殿,断了羽翼展露的念想。

“周鹤为人做派严厉风行,我还当他是一明臣,万不想原是骨子里也这般龌龊卑劣,我听说当年也没少给王爷找事吧!”

孙衡目光透着狡黠,嘴角的笑意愈显,愈让赵煜心生反感。

“本王心性大,当年的事早就不记得了,况且如今承圣上恩福,日子倒也自在,就不劳烦国公惦记。眼下圣意在身,不得多耽搁,便先行一步。”

孙衡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他见安信王快步上了马车后,便一路朝着宫门的方向驶去。他面上盛着几分鄙夷不屑,自念道:“不过是圣上念极叔侄旧情而赏下的一方名衔罢了,还真拿自己当什么高贵的王爷了!”

说罢,自甩衣袖扬长而去。

赵煜坐在车厢里,左手紧握着手中的诰书,指骨突出,青筋愈显,脑中仍旧是孙衡那一脸戏谑的笑脸。

须臾,犹听马车外有人唤他,他将手中的诰书放下,掀起车帘朝外探去,是前些日子景言公主刚招婿的驸马。

对方见马车上的人确实是安信王,连忙下了马车,来至跟前,拱手道:“在下袁戈,昨日匆匆一别,不知王爷可还有印象?”

赵煜眸里浅着笑意,道:“本王还不至于记性这般差,不知驸马在此是何意?”

袁戈左右相看一番,凑近了些说道:“我有一事想求王爷帮忙。”

“但说无妨。”

“我听说王爷被任命南下善建救灾,在下也想跟着前去,不知王爷可否有路数帮衬一把?”

赵煜眼眸微眯着看他,道:“你也想去?你可知这是一份苦差事。”

“自是知晓。”袁戈一副受了憋屈的模样:“我虽是驸马,可毕竟是被招婿上来的,旁人虽嘴上不说,但我心里知晓他们都是看不起我。眼下任州虽是个难啃的硬馒头,可若是立了功,那便是块金砖,皆是有了名头受恩赏,我的脸面自然也就抬得起来了。”

赵煜眼中似有流光溢出,他惊叹道:“想不到驸马竟能有这般豁达进取的想法,再一想本王的心思,着实是比不上,不过…”

袁戈听着他后面的停顿,心中微微收紧,当下便觉得依附安信王这条路怕是要黄了。

“不过圣上已然下了旨意,随行人员中正巧有驸马的名字。”

“什么?”袁戈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木然的听着对方徐徐道来。

原先圣上只确定了安信王为主指事,另外两位副指事未及定论,今日的早朝一是传诰书于安信王,二便是百官商议另外两位的副指事该定给谁。

说是商议,实则也是圣上给出了两位人选供大家知晓,分别于国公府的世子孙尧,礼部尚书之子孙云槐。

这两位可谓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后者受楼易严正教诲,做事稍有些分寸,前者就不必提了。

楼易早就看不惯自家儿子成天跟着孙尧在城里到处野荡,然而这个逆子像是生了逆鳞,偏是要与他对着干,论他是施以礼教还是家法伺候,效果都不太理想。

对此,他没有太多异议,除了同行队伍里有国公府的那位世子,让他暗暗心生不爽。

孙衡得知后面上神色难看极了,对于任州那份差事,他是一点也不看好,非但不看好,甚至担心惹来一身祸端。况且,以他儿子那般养尊处优的做派性子,去到那个地方,怕不是会惹出事端来。

是以,他将话锋一转,言道:“近来总听闻宫外对驸马的非议甚多,言语粗鄙,对于日后驸马要接管护城令一事影响颇大,不知圣上对此有何决策。”

延熙帝表现的有几分诧异,然道:“朕竟不知此事,那依国公之言,应当如何?”

孙衡不急不迫,拱手道:“老夫认为,不如将这副指事的差事交由驸马去办,待得援建功成一日,届时圣上嘉赏,驸马有功勋在身,自是堵住悠悠众口。”

这话颇有几分道理在,延熙帝闻言却有些为难:“可朕方才已经应允了楼云槐为副指事,眼下已然没了驸马的位置了。”

孙衡听着此话便心中十有九稳,他声音洪亮,话语里皆是慷慨相让。

“老夫愿替犬子让出副指事的位置,愿驸马不负所望。”

袁戈知晓前因后果后,心中的喜悦大过于困惑,虽然不知孙衡这个老狐狸为何如此做派,可结果却是顺了自己的意。一想到这,心如三月春风拂过,舒服极了。

他简单询问了队伍何时出发,所需要带的物件,以及路程耗时,正问的投入,殊不知何时行近了一辆马车。

“驸马?”行于马车边上的晓晓显然有些惊讶,她凑至车窗边朝着里边说了几句,就见车窗的帘布被掀开,赵昧冷着一张脸看向外边。

袁戈与其视线相交时,心中陡然咯噔一下,没由来的冒出一丝慌乱,他摆了摆手,笑脸相迎的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赵昧没再看他,而是将视线落在对面的马车上,赵煜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两人相视点了点头,赵昧便放下了布帘,马车缓缓进了宫门。

“你猜公主进宫是为何事?”赵煜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面前的男子。

袁戈看着远去的马车,不作声。

“我觉得应是为了驸马你的事而来,不过公主究竟是助你南下还是阻你南下,就要看驸马的好运了。”

“王爷的意思是…”

赵煜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只会意一笑后便放下了车帘,朝着人潮涌动的街道走去,独留袁戈一人于此。

正午时分,日头高照,袁戈被日光烘烤着面红舌干,他遣了车夫去买些茶水,自己则是钻进马车里避光。

这一等,足足是等了两个时辰。

赵昧的马车驶出来不久,车旁就多了个男声问话。

“公主适才入宫,是为何事啊?”

对方似是心中着急,见她不吭声,等不了一会,就直径上了马车里。

他身形高挑,腰身宽硕挺立,挤进这本就不大的车厢内,居于一侧,静默待之。

赵昧冷声道“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袁戈乖巧端坐着,似在等一个答案,可对方偏是要故弄玄机。

“公主应该已经知晓圣上对我的任命诰书了吧?”

对方不作声,袁戈当是默认。

“公主应该知晓我对此事的看法吧?”

“你不会给我推辞了吧?”

他看着对方毫无动容的神情,当下心里凉了半截:“不是吧?真推了?”

赵昧低头从腰间翻出来一个令牌,通体金刻,是皇令。

她将令牌举至袁戈眼前,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可袁戈却见得那只眸子盈光微闪,暗藏琉璃。

“本公主持皇令,随你一同南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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