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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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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别动!”

赵昧的手腕被他禁锢在手中,轻易抽不得。烛火摇晃生曳,照得她的脸庞忽而亮如璀璨,忽而暗若星夜。

她归于柔光之下,看向一身背着光的清雅俊颜,此刻眸色微垂,眼底藏着浓郁的难以窥透的情绪。

她圆睁着眼睛看着对方一点点的靠近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吐纳出来的温温的气息。

屋子里静默无声,只有彼此间乱了节奏的呼吸声,灯架上的烛火已经烧到底座,烛光微弱摇晃,强撑着燃明这一屋子的黑暗。

圆桌旁,两人挨得极近,隔着一层淡若柔光,袁戈紧抿着薄唇,嘴边是隐忍和克制。

他抬起右手托住她的头,将她拉至怀中,侧头将下巴抵在她的颈间。

赵昧慌乱道:“你…”

“屋外有动静。”

温热的气息喷在赵昧颈间,酥酥痒痒的,可她却顾及不了这些,再一抬眸时,眼中的惘然尽数消退,她欲直起身子查探,却被袁戈的手压着动不得。

“先看看对方想干什么。”

两人维持着极度暧昧的姿势,心中却是各有千秋。

袁戈神色沉浮,一双锐眼在黑暗中透着狡黠的亮光,紧盯着屋外移动的身影,嘴角似有似无的勾起一个弧度。

赵昧由于被迫依偎在袁戈的颈侧,屋外的视线被挡住,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有人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走动,当下便认定那人一定是先前伤人的刺客。

对方竟然如此胆大的敢潜入她的住所?

一想到对方的箭术了得,断然不可坐以待毙,势必要先发制人。

当下她伸手持起桌边的剪刀,一手推开袁戈,以极快的速度将剪刀抛了出去,力道沉厚,穿过屋门直击目标。

“啊——”

一阵惨叫声划破这宁静的夜幕,赵昧大步流星的来到屋外,看见歪坐在院子里的人时,她自己惊得都没反应过来。

“张知县,怎么是你?”

张鹤抱着自己的左腿,上边正插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剪刀,刀头尖锐锋利,重可入骨。

周鹤疼得龇牙咧嘴,他撑着身子想去拔掉这把剪刀,却又不敢碰上分毫。

“公主啊——你这是想要老夫的命啊——”

夜半三更,住所的后院里却是掌灯通明,周鹤歪倒在地上,一脸怨愤不已。在他面前,袁戈正耐心的替其处理着伤口。

伤口很深,隐约可见白骨,若是后期没能护理好,还有腐烂恶化的可能。

当然,这些他自当不会说出来。

“周大人,这伤口虽然痛,但伤情并不严重,我方才仔细检查了,都是些皮肉之痛,休养几日便好了。”

简单包扎好,袁戈回身来到赵昧身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赵昧神色不太自然,想着这事总归是由她引起的,便软了问话的语气,道:“周大人深更半夜的来这干嘛?鬼鬼祟祟的我当是刺客呢!”

周鹤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腾起来了,十分不高兴道:“公主这话的意思倒是责怪老夫了,老夫回自己住所取个东西罢了,平白无故遭这罪受,老夫还没喊冤呢!”

赵昧抓住重点问:“你取什么东西要半夜来取?”

周鹤大抵是清楚赵昧的脾性,毕竟一年以前他也是居于京中高位,对于皇家之事了于掌中,对于这位公主的脾气…

他轻叹了口气,对于自己这伤,想来半点好处讨不上,这份委屈只得自己往肚子里咽。

“下官是回来拿官印的,明日一早赈灾粮就到城门口了,需要加持官印才能发放下去。”

赵昧严肃道:“你把官印藏于自己院里,这于法度不合,周大人难道不知吗?”

周鹤忙解释道:“这不是公主布局要引蛇出洞吗?我寻思放府衙不安全,万一被有心之人拿了去,后果就麻烦了。”

他见赵昧不说话,又道:“因为官印藏的地方好寻,又是临夜里想起来的,怕打扰公主休息,这才不告而来,谁曾想都这个点了,公主还没歇息。”

说着,视线从赵昧身上转移到一旁的袁戈身上,面上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大抵上在想这驸马的花样真多,都临至后半夜了搅得公主还不肯睡觉。

袁戈与其视线对上时,自然是看出来对方在想什么,他抿嘴回以一笑,当下堪堪颔首,算是默认了对方所想之事。

周鹤没想到驸马竟会如此痛快的承认,顿时觉得自己在这显得格外多余碍事,便撑着身子站起来,扬言要走。

赵昧道:“我安排人送你回去,你且告诉我官印在哪,我去替你拿过来。”

“在那。”

周鹤指着前院的方向,道:“就在狗窝里。”

“…”

竟然把如此贵重之物丢在狗窝里?

赵昧按耐住想要发怒的火气,拿起一根木棍便要朝着前院走去,被袁戈拦住了。

“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怎能去狗窝这种脏污之地呢!还是让我替你去取吧!”

“也好。”

赵昧将手中的木棍丢给袁戈,自己则坐在一旁石桌前,伸手摸着自己的眼罩,不去看袁戈,也不去看身受刀伤,站都站不利索的周知县。

袁戈接过木棍,嘴角挂着笑意,没再说话,自顾去了前院。

一盏茶的功夫,袁戈捧着一个木盒子归来。

“周大人,应是这个无疑了吧?”

周鹤道了句谢,取了盒子便要走,被袁戈拦住提醒:“周大人不打开看看吗?万一有了变故呢?”

“不会,我藏在此处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周鹤虽是笃定,却还是听从的将手中的木盒子打开,里边的东西映入眼帘时,惊得他双目圆睁,忙将盖子合上。

赵昧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是官印出什么问题了吗?”

周鹤面色惊闪,很快便调整好情绪,目光如常,道:“家畜顽劣,误碰了官印,下官会好生处理的。”

他将盒子收于臂弯处,看向袁戈的目光不再如先前的亵笑,而是沉着一双黑眸,道:“下官腿脚不便,不知可否劳烦驸马送下官出门。”

袁戈一贯的好说话,当下弯着笑眉便来扶着对方,两人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

前院的黑狗闻得动静却没有乱吠,而是趴在草垛上一动不动。周鹤见状大惊,面色已是难看至极。

袁戈的手依旧托着对方的身子,声音却是渐若冰冷。

“周大人这条黑狗,我看着实在生厌,便替大人解决了,大人不会责怪我吧?”

周鹤铁青着一张脸,道:“家畜无礼,劳烦驸马了。只是下官不明白,驸马为什么要换掉官印?”

袁戈却是一脸诧异,道:“大人这是何意,若是质疑本驸马拿了官印,为何方才不在公主面前提出?莫不是官印不翼而飞,周大人便要推责到我的头上来?”

“你——”周鹤收着怒意,极力压低声音道:“驸马莫要开玩笑了,这官印十分重要,上可牵至杀头之大罪,还请驸马快些交还于下官。”

“周大人。”

袁戈脚步停下,扶着周鹤的手也抽了回来。两人面对而站,立在院外的一处草丛中,周身是暗夜沉浮,魑魅魍魉。

“周大人,你既已踏足黑夜,还能全然抽身至光明之下吗?”

袁戈面色凝霜,如冰潭破出,周身散发出浓烈的凛冽霜风,奔涌而至。他嘴角弧度愈渐拉长,像暗夜的审判者,无法原谅沾满鲜血的手再度伸向光明。

周鹤被这张笑脸吓得慌了神,他踉跄着拖着一条残腿一瘸一拐的往院门处跑去,迎面一道寒光乍现,他来不及躲闪,喉间一阵刺痛,一股热流顺着脖子往外涌出。

他伸手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痉挛抽动,在他面前落着一双破旧的布鞋,和一把带血的短刀。

“周鹤,你陷害我!辱我妻!杀我儿!这笔血债,我今日便要你尽数偿还,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一下又一下,利刃短刀捅破周鹤的脖子,胸口,血溅在吴鸿的脸上,甚是一朵欲开的艳丽红花,就像是他的发妻,每日爱戴的红珠花。

捅了多少下,吴鸿数不过来,直到他的双手没了力气,再也捅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身下之人早已没了气息,手中的木盒滚落在一旁,里边的东西撒了出来,白白的一团粉末,落在沾了湿气的草地上,慢慢融化,消失不见。

袁戈立身于一旁静默待之,他的面上毫无动情之色,反观是静若一潭死水,眼前的一切都不足以让他有丝毫情绪。

吴鸿扔掉了手中的短刀,擦掉一脸的血,抬首看向始终站立不言的人,道:“你今日帮我,所求当真只是卉香?”

“当真。不过,这不单单是我个人想要帮你,只是你的仇人刚好也是他容不下的。”

吴鸿道:“我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他”是谁,不过心中仇敌已除,心愿已了,世间所依,不过寥寥无几了。”

袁戈道:“听你的意思,是也想去了?”

“我本该在一年前就该死了,若非妻儿惨死,仇怨悲愤,不报此仇何以敢下黄泉面对家人。眼下大仇得报,再看这世间,已不是我该留足之地了。”

大仇得报,便不会再留恋世俗了吗?

他看着吴鸿重新拾起那把短刀,毫不犹豫的插向自己的胸口处,鲜血从他的嘴边往外涌出,他倒地的时候,嘴角是带着笑意的。

人固有一死,心有牵绊一生不得安宁,心无牵绊便如尘土飞扬,转念一逝。

他看向远处的山上有星点火光在移动,沿着曲折蜿蜒的山路,如一条长龙盘踞而至。

他收回了视线,几步来到倒地的两人身旁,抽出了尚还插在吴鸿胸口的短刀,双眼冷戾,不由迟疑的将刀锋对准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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