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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宦官才出门，就见内监处总管进来，原是三姓世家中的孙家小姐三日前忽然抱恙在身，无缘此番擢选。
“孙侍郎原还没当回事，只以为调养两日便好，未想昨儿还有说有笑地陪祖母用膳，今儿起忽然闭门不出了。又请了郎中去瞧，说是晚间谁觉时着了凉风，导致面部僵硬偏斜，需得个半年左右才能调养过来。孙家唯恐小姐面容污了宫中贵主子圣眼，又再无年纪相当的小姐送来参选，是以今日与奴才沟通此事时，仍觉有愧于九郎，想要当面向九郎请罪。”
九郎便道：“生老病死，又岂是人力可控制的，替朕转告孙侍郎，不必有愧于心。”又想起一事，“眼下三姓世家中，就只剩一家了吧？”
总管道：“就只剩下王家小姐了。”他原还想再另外推荐两位，另想起三姓世家多出太子妃，一时不敢张口了。
“那王家小姐生庚是哪年的？”九郎问。
对于那几位家世出挑的闺秀，总管对她们自然是了如指掌，他道：“乙酉年的。”
九郎算了算，张口道：“属鸡，比老七大了3岁。”
陈娥微抬了眼，就见李福与春僖也是一怔。
陈娥迎上李福的目光，赶紧低头，就听那总管道：“是呢，也是个小凤凰了！九郎若是有意，奴才这就着人去合小七爷与王氏的八字！”
九郎道：“这倒不急，只是觉得依着老七的性子，是得找个比他大几岁的好好看管他！”
他心里有数，便吩咐他下去了。
等着九郎批阅奏折时，暂时不需要人侍候，九郎便叫了陈娥与春僖出去，叮嘱两人谨言慎行。
陈娥应了声“是”，春僖却道：“真是可惜了王氏。”
李福道：“立储之事也能随意议论？何况此事尚无定论。”看了陈娥一眼，“你看她就比你嘴严！”
一时场面有些尴尬，陈娥便道：“我们姐们也就只敢当着您的面才说些有的没的。”
李福便道：“行了，知道你们俩个亲近，赶紧回去当差吧！”
陈娥轻手轻脚走回去，侍立一旁。九郎扔在批阅折子，陈娥瞧他提笔，似乎是在写个“阅”字。
陈娥越来越看不懂九郎，他赏孟安那套文房四宝，又想给明坤定下三姓世家的皇子妃，听说允和曾被他称赞有太祖之谦。他给每个皇子希望，不偏不倚。
案几旁边的书架上贴着张日历，上面画了一个小圈，陈娥知道，擢选之日就快到了。一时脑海里竟都是明坤的身影，正面的，侧面的，以及背影。
到最后，那画面变成明坤迎娶王氏后被立太子，随后九郎驾崩新帝登基…
陈娥深吸口气，提醒自己不要给美色迷惑，她有今日全是掰他所赐。纵然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两人暂时联手，可等孟安倒台，她还是要把该讨的公道都讨回来。
午后九郎睡了，陈娥正往膳房去，就见慷仁从后院出来，郁郁寡欢，恍恍惚惚，就连对面有人同他打声招呼都没反应过来。
陈娥知道，孟安也即将得到重磅消息，她忽然有些好奇，这位素来表现沉稳的皇子，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
晚些时候忽然传来消息，说是下午骑射时孟安出了意外，差点连人带马一起滚下山坡。
人是下午摔的，可消息传到九郎耳朵里时，外面天色已然渐黑。
九郎气道:“这样大的事，竟都没人过来知会，老五伤得严重么？”
李福上前道：“听说是小五爷刻意让人瞒着，就连御医都是着人偷着去请的。奴才已经问过看诊的御医，说是并无大碍，不会影响以后走路，只是且得养些时日。”
九郎问道：“老五虽说不像老七那般弓马娴熟，可也没差多少，是教授的师傅没尽心，还是侍候的奴才没长眼？”
说谁都不合适，李福想了想道：“小五爷自小便习骑射，如今早就不用人跟着了。九郎若是放心不下，不如过去瞧瞧，亲自看过就放心了。”
九郎听后倒是动心，正欲起身，忽又犹豫片刻，“老五太过要强，又极好脸面，朕若过去探望，太后皇后也得陆续过去，你方才说他连请御医都是偷偷着人去的，人多喧闹也不利于他养病。”
李福便道：“那就派个稳当点的过去瞧瞧。”叫了陈娥，“去内库挑几样活血化瘀的东西送去。”
陈娥应了声“是”便往出走，都已经走出很远，她还是能感觉到背后春僖的目光灼灼。
孟安原在内室卧床，听闻陈娥来访，硬是强撑着换了身衣裳，在内殿里接见的她。
九郎说他要强好脸面，还真是知子莫若父。
陈娥奉上一只匣子，里面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奴才奉命来替九郎送赏，这些都是近年来西域进贡的药物，内服外调的都有。”
孟安示意慷仁接过，又道：“多谢父王垂爱。”
陈娥又道：“不知小爷伤势如何，九郎关心的紧，又怕亲自过来大动干戈，再耽误您养伤，所以才遣奴才过来探望。”
孟安便道：“不过是下马时一时没站稳当，不小心崴着了脚，只是扭伤并无大碍，御医瞧后也说没事，还得劳烦姑娘回去如实转述，以免惹得父王担心。”
“这是当然。”陈娥道：“既然小爷无碍，奴才就不叨扰您休息了。奴才还得回去向九郎复命。”
孟安便着慷仁去送，慷仁迟疑片刻，叫了两个宫女进来，才引陈娥出门。
“上一次你过来，也是来给咱们小爷送赏。”走出内殿，慷仁开口道。
“是一套文房四宝，听闻还是圣祖遗物。”陈娥道。
慷仁指着前面，“后来你就晕倒在这里，我还正与你讲话，转头就发现人不见了！”
陈娥道：“如今病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还是多亏慷仁公公那日送我去御医馆。”
慷仁道：“当日给你看病的周御医，如今已经回乡侍孝去了。当日给你抓药的小陈，也已因故离宫。一晃才几日，已是物是人非。”
月色如水，更衬得陈娥的眼睛愈发明亮。慷仁记得大约那时他还年幼，有次陪小五爷入宫觐见，经过园子时，一头小鹿冲撞过来。那是他头次见着小鹿，两只眼睛瞪得老圆，像极了今晚月色下的陈娥。
陈娥抬头看着月色，“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世事难料，谁又说得准呢？”
慷仁亦跟着道：“是啊，谁又说得准呢？”
再往前的路陈娥就认识了，便请慷仁留步。
慷仁便站在原处，目送陈娥离去，直至没了人影才唏嘘一口，默默转身。
陈娥才出了大门，但闻一股熟悉的香味儿，那是明坤随便香囊的清幽香气。她一个转身，就见他果然正跟在自己身后，仍是一身太监的打扮。
陈娥便刻意往一侧小路走，等着路上没人才停下脚步，不等明坤发问便道：“听说是骑马摔伤的，九郎遣奴才过来看看。”
“本小爷知道。”明坤道：“本小爷本打算过来瞧瞧，就见你从里面出来。”
陈娥打量着他，“就这么…过来瞧瞧？”
明坤道：“自然不是走正门进去，可惜你不会功夫，不然倒可与本小爷一起瞧瞧老五现下那倒霉样儿！”
陈娥不服气道：“功夫奴才确实没有，可若轮爬墙又不让人逮着，小爷未必比得过奴才！”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翻墙可都是她拿手好戏！
明坤又是意外，又瞧她那不服输的模样，立时道：“从西边上去！”
宫里的围墙自然是比云府及梁家的墙院高，可于陈娥而言却也不难。她脱掉鞋子塞进里怀，顺着墙壁三两下就窜了上去。
“上一次与本小爷这样看热闹的，还是三公主。”明坤也窜了上来，伏在墙头道。
今晚的人都爱讨论上一次…
陈娥往院子里瞧眼，指着其中一间道：“那间！”
明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窗纸上映出两道人影，是一人背着另外一人坐稳。
两人相视而笑。
有风吹过陈娥的面庞，撩起她两鬓的碎发，撩进了嘴角。明坤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想伸手过去替他拨弄出那碎发，好在陈娥先行一步，他才不至如此失态。
或许是距离太近，或许是月色太柔趁得她太美，又或许是她能跟得上他的步伐飞墙走壁，明坤总觉得今夜的陈娥和平日里看起来不一样。李福那个老登，竟挑了个这么标志的美人儿进御前，他怎么敢？
“这算是替你报了上次之仇！”
陈娥反应了片刻，反应过来，“小五爷坠马…是…”她看着明坤。
明坤得意道：“是本小爷提前让人给他那匹马溜瘸了。”
陈娥道：“我还以为是他心里有事。”
“心里有事？有什么事？”明坤扭头看她。
她原本并不想说，给他这样盯着，一时不好意思，顺口就道：“九郎有意把王氏许配给您，这事只有三人知道，李总管，奴才及春僖。小五爷应该是听春僖说的。”
“当真？”
三姓世家，明坤梦寐以求的皇子妃。听闻此番擢选，三姓世家就只有王氏一人参选。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明坤有些激动，却又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激动。
“当真！”
明坤还有话想问，忽见一队侍卫巡逻过来，忙命陈娥先行退下。等着他藏身隐蔽，侍卫又走远时，他再四下张望，早就不见了陈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