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之歌
梳洗一番后,江绫去窦娘子房里伺候。
像大学时候老师抓迟到似的,江绫偷摸溜墙根进去,还端了碗茶水进去放在一边备着,装作是早就到了,只是在外面侯着的假象。
还好还好,窦娘子正跟李渊在下棋。
“跪下。”李渊道。
怎么这语气跟李建成似的。
江绫一回生,二回熟,这回知道在说自己了,跪的可快了。
结果李渊一直不发话,慢腾腾的落了一子后才说:“既然入了我家做奴婢,以前懒散的性子就要改。”
江绫低眉顺眼:“是,阿绫知错,不会有下次了。”
这也是江绫的大学经验,跟有资历的能逮到你的大学老师不要犯犟,你能想到的理由老师都见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果然,窦氏就比较喜欢知错认错的孩子。
“行了,夫君罚也罚了,让孩子起来吧,她也没多大,偶尔睡个懒觉也没什么,再说这一路她也辛苦了。”
看李渊没说什么,窦氏就示意江绫起来。
江绫也顺杆爬的站了起来,还端了茶递给两位“主子”,然后接过邕娘的活,给李渊轻轻的捶起背来。
窦氏笑着摇摇头,不声不响落下一子。
“哎,哎。”李渊激动的差点从原地站起来,“不不不,我不走这里,我改一下。”
但紧跟着窦氏就风轻云淡的扎了他第二把刀子:“夫君,说好的只许改三次的,这是第四次了。”
“哎呀,这不是这个丫头进来把我的思绪扰乱了,怪她,这是最后一次,特别情况特别处理。”
可惜他老婆不认这一套,铁面无私的说道:“不行。”
李渊耍赖不成便撒泼:“不管,就是这丫头害得,让她来,她不行就罚她。”
“夫君怎么还开始不讲理了。”
李渊不听,起身拽了江绫坐下:“你来,输了罚你今天不许吃饭。”
江绫一个大无语:“我……”
再扫一眼棋局,更觉得难以开口:“我这……也没本事起死回生呀。”
黑子的气口被堵了大半,条条道路被封锁,真真杀不出一条血路来,唯有一个气口可以活一片棋,但大概最后也只能偏安一隅,输得不那么难看。没必要,这样的棋江绫不下。
窦氏大概也是跟李渊玩累了,提议说:“这样吧,咱俩重开一局,若是你能赢,就奖你明天休息一日,如何?”
“嗯……”江绫假意思索片刻,“当然好,但是阿绫今天休息好了,明天不用休息,娘子换成任意一天,可好啊?”
窦氏笑了笑:“还与我讲条件,行,你要能赢,就听你的。”
李渊补充道:“输了也要罚的。”
“可以。”
江绫自信满满。
结果跟窦氏一直杀到午饭点过。
窦氏的棋和她的人一样,刚毅且大胆,杀意十足,且敢拼敢舍,太过于惨烈的地方她一般不会去管,这就给了谨小慎微的江绫可乘之机。
她一边悄悄蚕食着窦氏薄弱的阵地,一边抵挡着窦氏的进攻,一边不断的城池失守,就这么打出了个五五开。
而且还是在她从来没有玩过的十三道制的围棋盘上,且窦娘子先行占据先机的条件下。
——不过这种不公平也不怪窦氏,因为早期隋唐时期的围棋盘并没有固定的规格,后来传承下来的十九道三百六十一子也是先人在摸索中才慢慢得出的最科学的玩法。
以前在家里她可以任性的要求所有的棋盘必须做成十九道,可出了门你怎么敢跟别人提要求呢。
窦氏来了劲,还没有人能跟她拼到这种程度呢。
俩人玩成了平局就再来,直把因为肚子饿而来围观的李世民,李稚诠和长孙氏馋哭了。
江绫也想哭,她早饭都还没吃呢,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可是又不能输,输了还是不能吃饭,呜呜,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阿娘,这里这里。”李世民心急如焚的指挥道。
却被窦氏“嘘”了一声:“别捣乱。”
但不知为何手却非常诚实的把棋落在了李世民指的位置。
最后,江绫以半子获胜。
窦氏还有一点意犹未尽,由江绫扶着从座位上起来的时候还夸她:“真的不错,每一步都走的很细腻。”
江绫其实有些羞愧的:“不及夫人,杀招尽显,让阿绫步步维艰。”
她的王者段位,属实是靠高明的外挂换来的。
如果没有站在先人的肩膀上,没有那套先人经验浓缩出的算法,江绫的棋艺也不过平常尔耳。而窦氏却是完全靠自己的领悟也能与江绫不分上下,可知,这是如何一位奇女子。
江绫不禁扭身看向李世民——他正低头不知和李稚诠在说些什么。
李世民后来在战场上的果断与天赋,李三娘的格局和霸气,想必多少也来源于他们的母亲吧。
真遗憾,窦氏好像没能活到李家举事那天,不然披甲上阵的女英雄里不知能不能加上大唐太穆皇后的名字,那又该是如何的飒爽英姿。
两兄弟好像终于是商量好了,江绫看见李世民隐隐的推了李稚诠一把,李稚诠就怯生生的走上来。
可能还是不熟悉吧,李稚诠很怕这位板起脸来异常严肃的嫡母,只见他一点点的把手指推进窦氏的手心里,然后在李世民的鼓励下,握住。
“阿,阿娘。”
江绫感觉到窦氏惊了一下,似乎是有点不适应,但还是耐着性子微微弯了点身子听他说。
“我能不能跟着阿娘学下棋呀。”
“五郎不是拜过师父了吗?”
“可师父没有阿娘厉害,五郎想跟着阿娘。”
“这……”窦氏有点犹豫,毕竟她和万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李渊也心知肚明,有意不让她们两边亲近。
可这回窦氏向李渊投以眼神询问的时候,李渊却笑得很是开心:“稚诠有心,娘子该答应才是。”
窦氏这才说:“那好吧。”
李稚诠正要高兴,窦氏又说:“但是阿娘可是很严格的哦。”
小孩儿乐嘻嘻的答道:“阿兄原本也是这么说的,可阿兄又没有打又没有骂,比师父还温柔,稚诠才不害怕呢。”
众人大笑。
谁看了不说一声,其乐融融呢。
而就在这一家人不远的山东济南,却正在遭受着大隋朝烽火四起之前的一点星星之火。
就在当月,山东北海郡人郭方预聚众三万,自号卢公,与秦君弘等叛军联合围攻北海郡,宣布叛乱。
其实这个郭方预并算不得什么大人物,比起当年坐拥“三齐之地”造反的王薄和孟让,他真的只能算是一个小喽啰。
可坏就坏在如今是山东守将张须陀最不好的时候。
这就要从当年王薄叛乱说起了。
俗话说,不怕流氓耍无赖,就怕流氓有文化。咱这位在大隋朝所有的草寇中名列“第一代顶流”的王薄,王领袖,可是位实实在在的洗脑大师。
想当年,他用一首诗把“知世郎”的名号传遍了整个山东。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道不尽的贫民之怒,令驻守在齐地的大隋名将张须陀这些年为镇压山东的农民起义跑断了腿。
山东之怒,怒在朝廷征不完的民兵,山东之怒,怒在不断扬起的长鞭却一下一下的打在山东人民的脊梁上,山东之怒,怒在造不完的船使得浅滩的海水漫过农夫的腿肚露出的骨血腐蚀了整片山东的民心。
可山东有张须陀。
王薄的煽风点火总有大隋消防总兵张须陀带着他的急救小队瞬间压灭,尽管王薄每点着一个地方就会在这个地方留下一丝火种等着来年爆发,但也不过是张须陀须臾间就能平息。
收到郭方预叛乱的消息时,张须陀刚刚平定了王薄的卷土重来。说来这人也是执着,败走之后还要回来,回来之后再败走,败走之后再回来,就一心想解救山东的老乡,咋劝都劝不住。
这回好了,十万兵众,在不到其半数的精兵三路围攻下,瞬间土崩瓦解。
可惜这边张须陀刚胜,就又遇到另一支叛军在历城劫掠,他没来得及召回士兵,仅以五骑人马,用个人实力败退了敌军,惊险中受了伤。
那主将负伤,又起的叛军该如何平息呢?张须陀召集了部下前来商议,毕竟三万也不是个小数目。
张须陀说:“贼人如今占据了北海郡,又自恃兵力强盛,想必不会料到我们能前往救援,如果带精兵急速赶去,一定能在他们有所防备之前击破他们,你们谁敢带兵前往啊。”
众将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就在张须陀开始上头的时候,秦叔宝和罗士信双双站了出来:“末将请战。”
“好,好,好。”
张须陀连说了三个“好”字表达自己的赞扬,这还不够,他还要拉踩:“你们这群人,白吃了那么多年饭了,连两个你们口中乳臭未干的小子都不如。”
罗士信不大给面子的拆穿道:“郡丞,叔宝兄长末将六岁呢,在场的可没人敢骂叔宝兄乳臭未干,只有你这么骂过我,末将可记得当时郡丞说末将连盔甲都穿不动呢。”
直来直往的张须陀也有被别人的直尴尬到一天,只能说天道好轮回。
只能秦叔宝打圆场道:“行了你,郡丞月前刚认识你的时候说你一句你就别记仇了,我这回可不想看你穿着两件盔甲跟我上阵杀敌。”
“得得得。”张须陀打手势道,“是我说错你了,你赶紧,跟叔宝挑了精兵,滚蛋。”
“得令。”
不日,隋军大败叛军于北海城下,斩杀数万人,获辎重三千辆,三日三夜,血流成河。
有大雁从空中路过,瞧方向是飞往北方,就像是要把这里的“胜利”传给我们那位不知人间疾苦,依然一心远征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