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
三日时间一过,杨绫立刻麻溜的带上针灸工具去向皇后请安。
虽说那点稀薄的资金勉强糊住了阿葭的口,让她少说了好些抱怨,但作为宫廷的新人团队,运作起来总还有些基础消费。
紧巴的支出变化为刻入脑门的穷让杨绫产生了无限的危机意识。
想了又想,决定还是继续抱住皇后的大腿,毕竟,她也算刚刚替她儿子挡下一灾,而且从史老师对远离杨暕这一判断无误来看,讨好萧后应该也是明智之选。
挑灯夜战了许久,翻找黄帝内经里她在盲人按摩馆里听得耳熟的那几个穴位,连笔记都记满了整整三张纸,丢弃的画错了的经络图更是数不胜数。
早知今日,她高中时就应该听父母的选择理科,然后去读医,省的现在苦恼。
生怕去迟了就忘了,杨绫马不停蹄的赶到皇后寝宫,才发现杨杲依然在,依然安安静静的坐在皇后身边等药汤变凉些。
“四娘问皇后殿下安,皇后千秋长乐,万岁永康。”
“绫儿来了,赐坐。”
宫人摆好席子请杨绫坐下,正好与杨妟面对着面,出于同父同母的情谊,杨绫觉得她应该对妹妹友好些,于是她十分讨好的冲妹妹笑了笑。
但杨妟似乎不大高兴,小孩子脾气全然摆在脸上,嘴巴一撅,脖子一扭,不理她。
杨绫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暗自反省自己是惹到她了吗。
本来她对着杨妟就虚,想想换谁,独生了那么多年,突然反向二胎,多了个大自己几岁的姐姐,谁会高兴。
但……
她都与陈婤这个娘快处成陌生人了,难道还不够让着她吗?
萧后也看见了杨妟不服气的样子,手里攥着的佛珠往外推了又推。
当真是往日娇惯过度,顺心了就乖巧懂事,一旦稍有不如意,就四处耍脾气。
岂由她性子?
萧后也磨出了脾气:“不必再谈,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听皇后此言,杨妟立刻一副霜打的茄子样,胸前起伏几次才稳下情绪,也不再闹了,只是嘴巴撅的如同挂钩似的。
“阿娘定夺便是。”
言罢却是恼怒的瞪了杨绫一眼,起身告退了。
杨绫尚一头雾水,萧后却明白杨妟无理的迁怒,眼见两姐妹关系有些疏远,萧后也是摇了摇头。
“绫娘和妟娘平日不常见面?”
杨绫惭愧的回答:“回来后还不曾与六妹妹交流感情。”
萧后了然:“想来是陈贵人忙于准备近日的册封,倒疏忽了你们姊妹,待吾有时间同陈贵人提提此事。”
“不知绫儿何处惹了妹妹不快,怎……苦大仇深的。”
“嗐,绫娘还不知道吧,吾与大家已商议为你寻到了先生,在前朝后宫间隔出一间宫室,届时五娘六娘会与你一同听学。”
听到这儿杨绫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受她牵连要提前上学了呀。
“劳父亲母亲费心,但……六妹是不是确实,年纪小了些。”
印象里小五同她而今的年纪是差不多的,将满八岁,可小六才五岁多呀。
萧后闻言笑了笑,恰巧此时汤药已半冷了,杨杲待自己尝下去一口后递给了萧后,萧后当即一饮而尽。
“可别小瞧了妟娘,她的书法诗文一直都是大家和陈贵人悉心教导的,她又聪明,读过的书文甚至不比杲儿少。”
杨杲回视萧后的目光,礼貌的微笑表达认可,顺势接过了萧后手中空掉的药碗,端着出去了。
瞧着他始终恭谨的模样,杨绫心里突如其来闪过一丝想法,只是她暂时按下了,因为她终于找到机会,十分顺理成章的,自然而然的,接替了杨杲的位置,帮皇后捶背按摩,以示孝心。
杨绫的手艺是从窦娘子那里就练出来了,即便是按上一个时辰手臂酸胀了也力度不减,萧后感受到了任督六脉被打通的酸爽,舒服的闭目养神,连说话都带了几分唠家常的味道。
“只是这次机会难得,大家为你请来了前朝中人品和才学都极为贵重的房公苏威,房公在前朝举足轻重,任太师都不为过,肯答应为你们几个公主讲学委实屈就,所以妟娘再不想拜别人做师父,大家也铁了心,能多一位公主在旁便多一位,你们能听一日是一日。”
确实,太师级别的人物来教几个小屁孩太大材小用了,但拜别人做师父哪有父母教的舒服,杨妟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不过苏威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呢。
杨绫想了想,猛然一惊:“可是参与了重修《开皇律》的那位苏威?”
萧后略显惊讶:“正是,你竟识得他。”
“略有耳闻。”
杨绫想,也不算印象深刻,只知道他算是隋朝少有的谏臣,史书上看到时记得了个名字。
“所以,入学后,一定对房公多多尊敬,若是六娘有什么失礼得罪的地方,损伤了皇家颜面,你不要记仇,多照顾些。”
杨绫应答:“是,儿谨记。”
她一边留神着皇后的脸色,一边弯身试探性的询问:“阿娘要不要试试儿的针灸。”
皇后放松的眼睛瞬间就睁开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抓住了杨绫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扭头直勾勾的盯着她。
那眼睛微微眯着,其实看不清其中的含义,只感受到十足的威慑从上到下的打量。
杨绫有些慌了,不住的躲闪,想抽手出来:“儿随口一说……”
“试试吧。”
萧后突然抬手,任由杨绫收回,神色就突然由凌冽转为呆滞,如同想起什么,但时过境迁,只是那么一份回忆,所以再次放下。
她笑自己敏感,笑世事轮回,干脆收起一切情绪,继续演那样一个无知无觉,无悲无喜的上位者。
杨绫:这些个古人真奇怪。
她小心翼翼的冲阿葭阿肆招招手,示意她们将她的针灸工具拿来。
长长的,尖细的银针在烛火下烧过,因为算是初学,出于谨慎,她选的都是最短的银针,穴位也是挑的最安全的几个。
她拉过萧后的手臂,举平,看准肩胛骨上方的凹陷,用手摸了又摸反复确认后,正要下针,突然一声奶里奶气的“住手”,吓得全神贯注的杨绫一个激灵,差点扎自己另一只手上。
抬头一看,是杨杲端了吃食回来,此刻已经跪伏在地上。
“阿姊这是在对阿娘做什么。”
杨绫与萧后对视,俱是惊骇:“针……针灸啊。”
怎么听起来像是杨绫要刺杀谁了。
杨杲还质问她:“针灸何故用如此粗长的针!”
杨绫:……
细细打量了自己手里的针,是不如现代的针细,可古人工艺就是如此啊。
见杨绫不答,杨杲又问:“如此粗长的针怎能入体,岂非疼痛至极,阿姊怎能如此害阿娘。”
“针灸不疼的……”
杨绫话音未落,杨杲那豆大的泪珠就往下掉,瞧着孩子可能是真的被吓到了,杨绫慌忙收了针,萧后也拉起滑落肩头的衣服,去抱住了杨杲。
杨杲是在萧后怀里哭得痛哭流涕,萧后好说歹说的哄,说他四姊姊没害他阿娘,他非是不信。
这么闹来萧后也没了心思,杨绫也感到事情开始超出她的控制了,只好打道回府。
临走前还能听见萧后哄杨杲说:“四姊不是坏人。”
本来杨绫没觉得有什么,但就那么一瞬间,杨绫觉得自己突然生出一份情绪,很失望很低落的情绪,想叹气。
其实她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吧。
于这个时代,这些人,有温情,但不多。
大约是那一瞬间杨绫突然顿住的脚步吸引了阿肆的注意,回程的路上,阿肆和阿葭都刻意的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让对方出口安慰。
最后还是阿肆首先上前几步,对杨绫说:“小主晚上想吃什么,奴婢去给您做。”
阿葭也堆了笑容上前来:“对啊小主,您不是最喜欢阿肆做的馄饨吗,咱们今晚吃馄饨吧。”
杨绫像被抽了魂,毫无感情,在回答又没在回答的:“嗯。”
那这是吃还是不吃啊。
阿肆阿葭一对视,发现都没有结论,又磨蹭一阵正要再问,杨绫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想吃胡麻饭。”她转身,说道。
阿肆阿葭愣了一下,面面相觑,阿葭才试探的开口:“那我吩咐小厨房去做?”
“不要。”杨绫摇头,“我要宫外清化坊里那家做的。”
阿葭嘴巴微张,欲言又止,阿肆亦是满头问号:“可咱们……”
杨绫咬着指甲,心思转的极快,知道她俩想说什么:“今晚还是吃馄饨,你俩留心一下有什么能买到宫外东西的渠道,需要打点谁的话,就从我首饰匣子里随便拿。”
她也管不着阿肆阿葭有多疑惑,就继续往前走,心里盘算着,阿肆和阿葭谁更可用些,她这样做的风险是什么,如何不引人怀疑,又有几分的几率能联系上宫外的史老师。
都不是一路人,这里的生活再刺激,富贵与权力,但都是借用了别人的人生来体验,就像一场游戏,不可沉迷,更不可对虚幻的人物产生情感。
“对。”杨绫自言自语的拍板,得出结论,“沉迷游戏影响学习,不能真情实感。”
阿肆阿葭更加迷惑于公主怎么神神叨叨的,就见杨绫又转身对她俩道:“尽快。”
说完,就蹦蹦跶跶的走了。
阿肆阿葭也得出结论:公主生命力强大,不需要安慰。
……
杨绫确实不需要安慰,她向来喜欢走一步看一步,想一出是一出,至公主小学堂开课,她又是一副焕然一新的亚子,发现不止有她们三位公主,还有新朋友可以交的时候,她就像打开了新地图,毫不吝啬的开启攻略模式。
新朋友有四位,皆是女眷,是公主伴读。
领她们进来的宫女向三位公主一一介绍,年纪从大到小分别为观王杨雄之弟,杨达之女杨绮,观王杨雄的孙女杨思鸿和杨‖思‖敏,观王杨雄的外孙女燕氏燕绥之。
杨绮最长,便自然而然坐到最长的杨绫身后,而燕绥之则落座于思敏之后,位于房间的极角落。
杨绮刚坐下,杨绫就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前去攀谈:“你好,怎么称呼?”
杨绮:“奴在家族中行十六,四主唤奴十六娘便是。”
“啊。”杨绫点点头,“十六娘,我能否冒昧的问一句,你家可有哪位姊姊嫁了一个姓武的人啊。”
“啊?”杨绮还有点跟不上,呆呆的摇了摇头。
哦——
杨绫笑得一脸奸邪,被她知道了吧,什么母亲是杨达之女,武则天骗人。
可怜后来她把这一秘辛当做重大发现说给史教授听的时候,史教授却将她痛骂一顿。
“你这八卦看的挺多,正史是一点不往深了研究啊,人家荣国夫人信佛,一直到四十四岁才嫁给武士彠,那都是武德年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