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11月6日,今年都城的初雪来得格外早。
白茫茫一片中,时殷一身红色大衣格外显眼,物业才清扫出来的小路,又覆上了一层雪,高跟鞋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鞋印。
时殷边走边翻看着推送消息。
“都城初雪”爆
昨夜凌晨下的初雪,来势汹汹,目之所及之处皆是银装素裹。
看着词条热度还在不断上升,时殷不禁想若是今日的消息放出去,只怕也要爆。
红色大衣未完全掩盖住的裙摆,随着细高跟扬起又跌落。
颇有步步生莲的意味。
只是不一会儿,这莲便越盛来越小了。
才走一小段,时殷后脚跟隐隐约约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她高估了自己。
太久没穿高跟鞋,实在不习惯。
若是往日,她早已清清爽爽坐在工作室抚摸心爱的漆器,但今日不行。
今天。
她要领证。
昨晚,结婚对象谢言初突然来访,说是明天的日子不错,适合领证,早上八点来接她。
言语间不容拒绝,留下个袋子,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便借工作之尤消失不见。
迈巴赫靠在路边,时殷轻叩车窗,后座的人很快反应过来,不等司机下车,自行开门,见她穿了细高跟,又体贴地伸出手。
“等很久了吗?”时殷拍了拍肩上的雪,素手搭上他,一冰一热,温暖的大手在她搭上时轻轻一颤。
时殷一坐稳,便讪讪收回。
她远远就注意到车顶和车窗的积雪,约半指厚,以现在的下雪量,要积攒起码一个小时以上。
“来得路上雪大,没来得及清理。”谢言初顺手递过去纸巾,示意她头上还有些积雪未拂下来。
车内暖气足,积雪消融得很快。
接过纸巾,时殷才细细打量了谢言初的穿着,棕色大衣掩着正式的黑色西装,内搭白衬衫,不系领带,没有那么生人勿近。
这是第一次见他穿大衣,浅色系的衣服内敛他平日里上位者的气势,温润又矜贵。
不得不承认,无论家世相貌,找结婚对象,谢言初确实是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时殷视线下移,交叠在墨色西装裤上的右手无名指处的戒指倒是显眼。
同款对戒她也有一枚,昨晚收到的,夹在衬衫底部,她差点没发现。
两人只是合作结婚,今日领证又没有长辈在,本也不用作这些戏。
察觉她的视线,谢言初转了转戒指“毕竟要拍照给长辈们,有个交代。”
闻言,时殷翻开包包,掏出戒指盒,带上戒指。
谢言初侧头瞧着她的动作,半掩在围巾后的小脸,在淡妆的修饰下,更加精致可人。
正红色的大衣衬得她面色红润,平日里清冷的气质也消减不少。
没带手套,纤细修长的手指冻得微微发红。
厚厚的大衣包裹着,却还是单薄的身躯,倚靠在座位上,如弱柳扶风。
谢言初抽出杯子递过去,动作自然,“喝点热水。”
“谢谢。”
时殷下意识接过。
是个透明的玻璃杯,装得半满,大小刚刚好可以握在手里。
民政局八点半上班,两人来的早,是第一个,进去前时殷先去取了号,谢言初在门口打电话。
透着明净的玻璃,时殷偷觑着男人打电话的身影,知道他工作忙,却没想到,领证当天他也要处理工作,还真是忙。
似是察觉到什么,谢言初回头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挂断电话,准备推门而进。
时殷忙将视线转回手下的资料。
手续办得很快,今天可能真是个好日子吧,时殷和谢言初一人拿一个红本本出来时,大厅已经坐很多人在等候。
时殷看着红底照片上的两人,肩膀紧靠笑容可掬,两人的头都微微往对方侧了侧,第一次靠这么近,时殷有些不自在,反倒是谢言初动作娴熟亲昵,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侧眼瞟了一下身侧的谢言初,他正严肃认真地审视着结婚证,像是在看成千上亿的合同,与照片上表情相差甚多。
果然,爱是可以装出来的。
进出一趟,雪已经停了,台阶上莹白的雪映着和煦的阳光,晶莹剔透。
上了车,两人位置中间多了个橙色购物袋,谢言初抽出盒子递过去,顺手牵羊带走了时殷手上的结婚证。
“换上吧,不是脚不舒服?”
橙色盒子上,黑色的LV英文格外显眼。
时殷有些顿住,“啊?”
刚刚下楼梯她动作是有些不自然,但也迅速调整好,没想到他能注意到。
“最近的店里,只能买到这个了,将就穿先。”谢言初再次补充。
接着他打开结婚照,调整角度拍了张照,发在家族群。
“谢谢。”时殷有些诧异,感叹他的细心。
原来他在门口打电话,是为了这个。
“看看有没伤口,有的话处理一下。”他说着,顺手将两本结婚证放进大衣兜,接过鞋盒,把脱下的高跟鞋放进去,“后跟这里有点红,应该是出血了。”
时殷掀起一点裙摆,果然白润的后脚跟上都有两个磨出来的红色口子,正丝丝渗血。
奇怪,但她不怎么觉得疼。
“还好,不是很疼。”
谢言初看着她圆润的脚趾被高跟鞋压得泛红,后跟处两个伤口更是瞩目,红白对比,好不明显,低沉声音响起“还流着血,怎么不疼?”
时殷双脚踩在车内的地毯上,被他这么注视着,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抓了下地板。
“碘伏,你自己能消嘛?”
谢言初不知从哪里变了瓶碘伏出来,右手还捏着包棉签。
时殷接过蘸好碘伏的棉签确犯了难,将脚堂而皇之地抬到膝盖上可不是淑女的做法。
更何况是在新婚老公面前。
她还是要点面子的。
想着她就踮起脚,低下去擦,而后又抬起换棉签,又低下去,又擦。
漆器修复师的职业病,任何细微的擦拭,动作都极其轻缓细致。
看着她上上下下的动作。
谢言初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来帮你吧。”
说罢,他迅速将棉签和碘酒塞到她手里,随后大手握起她的小腿,又转向脚心往上提了提。
从时殷方向看,她的脚像踩在他手上,带着薄茧的手源源不断地往她的脚传送热量。
谢言初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没感觉到痛感,她的脚几乎都冻僵了。
“我自己来吧。”时殷后知后觉的羞耻感返上来,耳垂有些发热。
她用力想把脚抽回,却被男人止住。
“别动。”语气和动作都不容拒绝。
时殷只好作罢,任由他动作。
因着看得更清楚,谢言初几乎整个人俯近她这边,时殷鼻息间全是男人身上清冷的雪松味。
在冷凌的初雪天里,更添一份寒意,给人一种拒之千里的距离感。
可这样的人,正伏低身子,像是在对她俯首称臣。
忽的场景闪回,时殷想起两人初见时,谢言初一身矜贵得体的黑色西装,禁欲又带着上位者的压迫,嗓音磁性悦耳:“隐婚,互不干涉工作,这是时小姐的条件吧。”
被人说中心事,时殷不禁心口一跳,抬眼对上男人黑亮的双眸。
“时小姐,我是个商人,追求最高效率内的最大利益。”
时殷抿了口红酒,示意他继续说。
“你我都到了适婚的年龄,这两年都城世家中皆知,我们被逼得有多紧。”
这个确实是有传闻,时家四小姐和谢家大少爷两人的抗婚事件数也数不过来,时殷被奶奶训斥之时也偶有耳闻,甚至有时因为他的对比,时殷还能少听些唠叨。
某种程度上,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时殷不动声色:“所以呢?”
“所以,你我可以合作,合作结婚。”谢言初云淡风轻的表情像是在说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
时殷呼吸一滞,自从奶奶病后,她确实想过假结婚,人选未定。
谢言初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
俗话说,无奸不商。
他以最快的速度成长为谢氏集团董事长,运筹帷幄的本事以及其城府之深,可见一斑。
时殷非常清楚和这样的人谈合作谋利益,风险系数过高,她反驳道“但,我可以选合作对象。”
谢言初神色微动,似是早已看出她的心思,淡淡开口:“时老太太上周病重,这个才是你结婚的主要原因。”
时殷有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明令禁止不许外传的。”
“人人皆知时四小姐深入简出,不问公司,一心扑在漆器修复事业中,连圈内宴会也甚少参加,若此时突然找了个不想干的人结婚,时老太太会相信?”
与聪明人说聪明话,商人的博弈就是用核心利益打动对方。
见她愣住。
谢言初乘胜追击:“时谢两家是世家,长辈之间十分熟络,你哥哥更是我商业上的盟友,两家聚会中你我也见过几次面,据我所知,时四小姐也从来不曾参加过什么其他的宴会。”
时殷捏着高脚杯的手紧了紧,眼前的男人神色真诚,徐徐道来的话语无不透漏着“除了我,没有更好的人选”的意思。
她有些不爽,谢言初太过游刃有余的语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但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时殷饮尽红酒,站起身,嗓音冷淡:“我会考虑的,谢先生。”
在她推门的一瞬间,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隐婚,互不干涉工作,你只要担着谢太太身份替我挡住催婚即可。”
“等你的好消息,时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