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堂下若无异议，此案就此结案，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刘懿南神色哀戚，又低声对着慕容朔道，“陈凡是我的外甥，此事是我家教不严，竟养出个这么个东西，实在是大罪，还请大人责罚！”
慕容朔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知情，也是受害者，莫要太责怪自己。”
两人正寒暄之际，围观群众里忽然挤出来一个身影，声音不大不小，正能传进两人的耳朵里。
她道：“大人，民女有疑问。”
刘懿南和慕容朔齐齐看向她，正是燕雉。
燕雉听着桃子爹娘痛失爱女的哭喊，看着有话难言的柳娘，而与这杀人事情密切相关的人竟还在台上假惺惺地断案，心中忽得生出一股难以下咽的怨气。
她走到公堂之上，扑通跪下，不卑不亢道：“民女以为，不能单以这一份不知真假的悔过书便随意断案。”
刘懿南一见是她，立刻谨慎起来，一拍惊堂木，大喊道：“这悔过书的字迹与陈凡平日的字迹对比，一模一样，你是在怀疑官府办案不力吗？”
“正是！”燕雉掷地有声道，“陈凡一个七尺男人，怎么会想到扮做女人的鬼魂去骗另一个女人，实在牵强；再者，他在万州立住根脚全得仰仗大人您，又怎会随意杀害您的夫人，他的姨母呢？诸如此类疑点颇多，还请大人收回成命，再行调查。”
刘懿南当庭被驳了脸面，青筋爆出。
他侧头看向慕容朔。这两天他也不是闲着的，发现慕容朔经常派人进出，心思根本不在查案上，而且似乎很着急回京复命。见他这时神色淡淡举杯喝茶，心中便有了数。
刘懿南无耻驳斥道：“这些疑点，全是你妄加揣测，人死无对证，何从调查。”不等燕雉再说，他便扔下令签道，“本官宣布，此案就此结案，闲杂人等散了吧。”
衙门再次关上门，燕雉被推了出去，她心中愤懑，无处发泄，只能狠狠跺脚先行离开，回去细想对策。却没发现，角落一脸蒙薄纱的女子，好整以暇地盯了她许久。
*
燕雉没回书画摊，而是直接回了驿站，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徘徊不停，脑中根本停不下来思考，她想着公堂上慕容朔那混不在意的态度，便火冒三丈。
书中描写的他虽然心狠手辣，比较极端，但是心中有百姓，后来还因为救国战死，怎么在这里就变成这么一个浪荡无为的角色了呢？
她腾地站起来，在众侍卫的注视中走到了慕容朔的房间，打算等他回来再为这个案件争取一下，毕竟她作为一个平民，能做的实在有限。
她坐在侧位上等的无聊，便端详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大小与她房间差不多，也未添置什么贵重的东西，唯书桌旁有一个细长木桶，里面插着许多卷轴。
这卷轴，似乎还有些眼熟。
她朝门外扫了一眼，见侍卫并未注意她，便走上前，打开一幅卷轴画，竟是慕容旸的笔墨。燕雉心下一跳，将卷轴卷起，放到了筒中。
莫非，慕容朔已经发现慕容旸的身份了？
他为何还不下手？
燕雉心中咚咚跳起来，若慕容朔已经认出慕容旸的身份，那慕容旸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已经任人宰割了。
她神态自若地离开，再也顾不得什么案子，而是出了驿站，她要去找慕容旸，确保他的安全。一脚刚踏出屋门，却觉得脑袋一晕，竟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她晃了下脑袋，朝着左手边走了去。
她气喘吁吁跑过两条街，却见街景陌生，天色却忽然暗了下来，路上行人不见了。
燕雉慢了下来，她谨慎地看了四周，知道自己是进了别人的陷阱。她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天色阴暗，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阴风吹过，激起了燕雉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脑中想起了鬼杀人的案子，难到这万州是真的有鬼？
想着，前面袅袅婷婷走来一女子，蒙着白色面纱，远远地指着燕雉道：“你猜我是谁？”
她声音轻柔，平白冒着一股渺远之意，虚幻似的，定不是人。
什么情况，原书中这人间的剧情，不应当是很单纯来么？
转瞬间那女子便到了燕雉身前，她眼睛直直盯着燕雉，黑瞳仁十分大，显得妖冶。
燕雉骇地后退两步，她道：“你是谁——”还未等说完，燕雉便被又欺神向前的女人扼住了脖子，她顿时难以呼吸，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女人白色面纱被风吹落，露出她骷髅似的下半张脸来，她的嘴正笑着裂开，牙齿干瘪，似乎随时都要脱落，她轻笑道：“我是刘知府的夫人啊，你不认得？”
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只女妖。
燕雉再也无法发出声音，双手无力地扒着女人的双手。女妖力气似乎小了些，她漆黑的目光温柔地扫过燕雉的脸颊，道：“虽你也有一副好皮囊，但不知为何，我不喜欢，不过你实在多事，我不得不忍忍了。”
她将额头贴上了燕雉的额头，浑身涌起一股黑色的气焰，就要从燕雉七窍里吸出什么东西来。忽得一声雷鸣似的炸响，金光在燕雉身上炸开，直将女人轰出去！
燕雉软着身子倒在地上，喉咙已经破裂了，每呼吸一次，便有血咳出来。她抹了一把唇边的血，看着那被附身的刘夫人道：“你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呢~”刘夫人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皱眉，似乎有些烦恼，又抬眸促狭的看燕雉，“不过这重要么？”
“为何要杀人？”
“死到临头，问题真多”她好整以暇地朝燕雉走过来，“当然是好玩啊，许了一点好处，被当成父母官的知府，便帮着我杀人哈哈哈哈，当真有趣！”
拖延了许多时间，燕雉抽出自己的发簪握在手中：“帮你杀人？”
“对，”刘夫人走到她跟前，捏住了她的下巴，“我选中了谁，他便要将谁带过来，供我享用，第一个人，便是他的女儿呢。”
“他女儿死了？”燕雉一惊。
“早就死了，尸体用了半月便腐败的不成样子，就埋在他院中的栀子花树下——”
话音戛然而止，燕雉簪子插在了她的喉咙上，见她僵住，燕雉拔腿便往后跑。还未跑远，脖颈忽得一凉，她伸手摸，方才她的簪子插在了她的脖颈上。
“你竟有仙侣的护体金光，我暂时吃不了你的精元，无妨，宰了便是。”刘夫人的骷髅嘴直裂到耳根，笑道，“今日鬼节，借着这个机缘，与神仙同修一遭，也算我的造化。”
燕雉嘴里涌出来血，她嗤笑：“你不过寄生虫而已，他定能认出来。”
说着便没了意识。
刘夫人的额头抵在燕雉的额头上，七窍翻涌出黑气，涌进了燕雉的身体里。
蓦地，燕雉睁开了双眼，拔下脖子上的簪子，血汩汩涌出来，她扯下块布料，塞住伤口止血，然后将领子放高。
幻境散去，此地是一处荒僻院子，燕雉拖着她的腿，将她扔进了枯井里。
*
七月十四日，鬼节晚。
燕雉回到了驿站，红菊正要给小九儿带上面具，一起去看“鬼舞”。见燕雉回来了，红菊欢欢喜喜将她拉过去，道：“小姐，如今这鬼杀人的案子破了，真是大快人心，晚上我携小九儿去看舞，你去么？”
燕雉侧头看她身后的小九儿，见她吓得瑟缩，微微一笑道：“不了，你们去吧。”说完优雅地拾级上楼。
红菊看着她的背影，觉得今日的小姐有些奇怪，她抱起了身后吓得缩成一团的小九儿，无奈笑道：“莫怕莫怕，她是燕雉姐姐呀。”
谁知小九儿竟摇头。
红菊无奈苦笑，装作凶巴巴的样子点了下她额头：“当着燕雉姐姐的面，不许这样，听到没有。”
燕雉到了楼上，皱鼻嗅了嗅，走到了当中的房间。
她坐到镜子前，先是梳了头，看桌子上空荡荡，便抿嘴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唇，她抬手以血做口脂，在唇上细细摸匀。
收拾妥当，要出门的当口，门却被敲响了。燕雉开门，看见了慕容旸。
她眼波流转，启唇柔声道：“有何事吗？”
见她这样，慕容旸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正眼看燕雉，只是盯着某处道：“今日是鬼节，虽说不太吉利，但是听说有难得一遇的鬼舞表演，你要不要去瞧瞧？”
燕雉敛了敛袖子，收起尖厉的指爪，低声道好。
慕容旸放松下来，他嘴角轻轻抿起，在身后拿出了两个鬼祟面具，让燕雉先选。
两人戴上面具便出了门，本想朝着热闹的城东而去，燕雉却提议去城西，慕容旸问为何，燕雉嗔怪地瞧了了他一眼。
她意味不明道：“人少的地方，你不喜欢么？”
慕容旸躲避了她面具下只露出的眼睛，愣住了，见燕雉已经先走，便忙跟了上去。
城西荒废院子多，白日便没什么人，晚上更是人烟稀少，巡城的“鬼舞”队伍都不会来这里。两人散了会儿步走，燕雉忽然拉上了慕容旸的手。
慕容旸浑身一震，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燕雉。
“怎么了？”燕雉圆溜溜的眼睛不加掩饰地看着他。
慕容旸被盯的受不了，转头避开，燕雉却更肆无忌惮，欺身上前要搂住慕容旸。慕容旸的脸和脖子都红透了，但是还是将她推开。
燕雉不依不饶，一手揽着他的脖子，一手拨开她的衣襟，探向了胸口，问：“你喜欢这样，不是吗？”
慕容旸忽得掀开了她的面具，看见燕雉脸后，眼中却一阵迷蒙：“你今天有些奇怪。”
燕雉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头靠在他的肩膀，凑近耳朵轻吹了口气，哼笑着问：“你喜欢现在这样么？”
见慕容旸不说话，燕雉便轻轻抬头蹭着他的耳垂和脖颈，又在唇边流连，见慕容旸已经闭上眼睛，她唇角勾起，手指挑开慕容旸的面具，就要吻上他的唇。
瞬息间，她的脖子猛地被扼住。她抬头，只见慕容旸已经睁眼，眼神冷的像一块冰。
“你是谁？将燕雉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燕雉忽然笑起来，她没有挣脱慕容旸的钳制，而是就着这个姿势，躺进了他的怀里，她笑够了，妖娆道，“我便是呀。”
说完另一只手便以爪做刀，要抓伤慕容旸的心口，慕容旸侧身躲开，还是被抓出一道血痕。他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用力几乎要捏断她的手腕，他又问：“燕雉在哪儿？”
燕雉手腕筋脉被扼住，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慕容旸，忽得笑起来。
她非但不收手，反而又逆着慕容旸的力气，“咯嘣”一声手腕以诡异的姿态断在慕容旸手中。
慕容旸立刻收了力气。
趁着这个当口，燕雉挣脱他的控制，站在了两步外，猛地释放出了妖力，一团黑雾在她周身盘旋着。
慕容旸自出生从未见过这种东西，额头不禁冒了汗，他声音几乎要吼出来：“你讲燕雉怎么了！”
燕雉的眼睛变得漆黑，淡淡道：“她将死难生，你想救她吗？”
慕容旸仰头看着她，心下紧张，拳头紧紧捏起，还是问：“怎么救？”
燕雉周身的黑雾颤悠悠地散开，她瞳孔也恢复了正常，贴近了慕容旸，手抚上他的脸颊，娇滴滴道：“做个交易。”
“何交易？”
燕雉见慕容旸身上有两道光，一道是神仙的金光，另一道是人帝的紫光。她忽得想起自己之前学的秘术来，脑中浮现出有趣的想法。
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抬眼道：“很简单，你与我行一道契约，我取走你身上我想要的东西，便将她还与你。”
慕容旸警惕道：“什么东西？”
她眸色又变深，口吻透着威胁：“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慕容旸还未说话，燕雉将自己的领子扯开，露出了那处依旧渗血的孔洞。
“再晚点，她就真的死透了哦~”
慕容旸看着燕雉的脖颈，浑身一震，又痛又恨道：“来吧，若是你食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听见他同意，燕雉身上的黑气涌出去，燕雉的身体瞬间瘫软，慕容旸接住了她。一手紧紧捂住她的脖颈，急切地喊着她的名字。
黑气迫不及待地围住了慕容旸，以慕容旸为中心逐渐凝结成一个符印，紫光便从慕容旸身上被黑雾吸走。
而慕容旸却全无感觉，过了几瞬，慕容旸身上的紫光闪了闪，熄灭了。
黑雾餍足地叹气，摇着尾巴似的一角雾气朝着刘府飞走了，飞到了刘府后院地下的冰室里。
黑气顺着陈凡尸体的七窍进入，陈凡蓦地睁开眼睛，裂开嘴巴笑了起来。他扭着身子拾级走到厅堂中，却有人敲门。
他知是刘懿南，随口道：“进来。”
刘懿南神色不虞，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道：“大仙，我女儿和夫人都已献祭给您，你许我的荣华富贵，何时才能兑现？”
陈凡走近刘懿南，朝着他的耳边轻吹香风，道：“别着急，我还没玩够。”
刘懿南眉毛却厌烦地皱起来，看着陈凡那肥脸，猛地将他推开，咬牙切齿道：“我原以为你是福星，没想到是个扫把星，你搞出来的这些事，让我险些官位不保。你莫要再呆在我家了，我不会再帮你杀人了。”
陈凡眼皮一跳，歪头斜眼看他：“你当真？”
“当真。”
陈凡忽得阴恻恻一笑，猛地扼上了刘懿南的脖子，力气之大，扼着他的脖子将他拎起来。刘懿南满脸恐惧之色，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我乃朝廷命官……你若杀我……必引起朝廷的注意……遭追杀……”
陈凡尖厉的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脸，便扫出一道血痕来。
他道：“真是可惜，我一点儿都不害怕呢。”
刘懿南又挣扎了两下，彻底没了声音，陈凡将他扔到地上，带了个斗笠离开，找别的壳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