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片晌后,绒毛细软的粉色猫猫嘴上,挂着一圈餍足的羊奶渍。
果然,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
吃饱喝足就会自动陷入失智状态。
小猫幼崽肚皮撑得圆滚滚,四只爪爪迷茫地举着,呆滞两秒,才缓缓舔掉嘴上糊住的一圈。
她能感受到。
这个偌大的房子里,只有男主一个人在,并没有其他毛绒绒的气息。
他不是一个养宠物的人。
能在这样冰冷的雨夜里专门买羊奶粉和奶瓶,还给她擦干净脏兮兮的身体……
对痛失本体的花云轻来说。
这无疑是一个好人。
更令她惊讶的是,男人逗弄了一下小猫鼻子后,换了个姿势将幼崽放进臂弯,竟然给小猫轻轻拍起了奶嗝。
楚鹤其实还为小猫准备了幼猫粮和奶糕。
但光是羊奶,就让小家伙肚皮涨得圆溜溜,不适合再吃下去了。
温暖而结实的臂弯犹如摇篮,她几乎瞬间昏昏欲睡。
能感受到他手法并非那么专业。
但极其耐心温柔。
他的目光一定全神贯注落在小猫身上,谨慎而温和。
——有种妈妈的感觉。
花云轻的母亲是一位精致利己主义者,从内到外都是雍容华贵的阔太,并不怎么疼爱孩子。
在这世上,母亲只爱自己。
至于父亲,表面风光霁月,扭头就能领回家那么大一个私生女。
花云轻从小就没体会过寻常家庭中父母疼爱的感觉。
等待她的。
永远都是高标准严要求。
心中顿时翻涌起一阵感动,小猫咪用力伸出短爪子,细细喵了一声,像是在道谢。
在小猫心中,她和这位救命恩人的配置,大概是……
落难王(喵)子和心地善良、柔情似水的小美人鱼。
花云轻在这世上尚且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将来要是能联系上他们,或许能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争取一部分属于她的花家股权。
总比在外流浪稳妥。
到时。
她就是喵总。
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这位“小美人鱼”。
幼猫的五官大抵都是模糊不清的,整只猫都是毛绒绒一小团。
楚鹤见幼猫打了个几个奶嗝,模糊的小脸逐渐凝重起来,两只猫爪下意识想要做一个十指交握的沉思动作,像是在思考A市的未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和他交代什么大事。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小家伙……
是在筹划什么?
很快,这个想法一闪即逝,楚鹤低下头,眼角划过一抹自嘲,像是被自己方才的荒谬想法笑到。
一只软弹的肉垫搭在他手背上,突然认真地:
“喵喵,喵喵喵a喵喵?”
——人类,这里是A市吗?
小猫问完,沉着镇定地等待回答。
她已经尽力模仿了人类的声调,即便不是一个语言系统,听音调也能听出来吧?
曾经在她身边就有这样神级乐感的天才。
虽然她很讨厌那人就是了。
谁知半晌后,那人窸窸窣窣从旁边拿来什么东西,一把将小猫撂倒。
“喵!!!”
一种又辣又冰凉的液体忽然滴进眼皮,花云轻知道这人在给自己滴眼药水。
不过她那么生动的语言居然都被忽略了!
小猫皱着鼻子气呼呼。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那个人一样天赋异禀,她决定换一个策略。
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顿了顿,眼看小猫着急地用小爪子扒拉自己,像是有什么需要。
他单膝跪在床边,试探伸出手。
小猫手臂上的狸花花纹在他眼前一晃一晃,一开始还只是软绵绵地拍着他的手背,见他毫无反应,气得邦邦打了一套喵喵拳。
矜贵到有些傲慢的楚鹤这辈子没挨过打。
被小猫揍得邦邦响。
“……”
鬼使神差地,他好像听懂了。
手掌一翻,掌心递给小猫,毛团子这才如愿安静了下来,爪子在他掌心划来划去,羽毛般的柔软痒意。
花云轻书法功力了得,上学那会儿只要是文字相关的活动,老师一定第一个叫她。
她用猫爪在男人掌心写下端正楷书,询问他现在所在的城市。
“咪喵……”
这下能看懂了吧?
男人一手解了几颗领口纽扣,微微松了口气,一手顺势捏住她的猫爪,摇晃了下,最后坏心眼地推小猫一个跟头,决定明天给她买逗猫棒。
信号接收完全错误。
花云轻:“……”
楚鹤发觉小家伙突然不玩了。
掀起眼皮一看,小毛团乖巧并拢小脚坐在大床上,短短尾巴盘在猫爪上,整只猫犹如落在鼻尖的一团雪,软软乖乖。
最后,竟像是认命一般,小胸口起伏,重重叹息了一声。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这声嫌弃的哀叹清晰落进他耳朵。
楚鹤:“?”
这些年只有一人一猫对他流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虽然物种不同。
浓浓的嫌弃神色和传达出来的情绪别无二致。
小猫起身,吃饱又擦干净身体后,她的姿态明显没有先前那么狼狈,变得优雅稳重,活脱脱是个千金小姐踱步而来。
礼貌又客气地用尾巴尖蹭了他一下,算是一声招呼。
随后便冷漠将自己蜷缩成一颗白色小贝果,呼呼睡觉。
楚总完全被晾在一边。
男人先前没系统养过猫咪,最多是童年时期和幼猫短暂相处过,还从不知道,小猫的情绪如此丰富。
短暂的相处让他暂时从失去的痛苦中抽离出来。
他起身,眼眸微扫,顺手将床头柜上的相框扣了过去,照片上是一个女孩的单薄背影,一并隐没。
走进浴室。
手骨清晰的腕上,是表盘精致的绿水鬼,与之相配的却并非什么昂贵的配饰。
而是一个有些陈旧的黑色发圈。
这发圈的样子再普通不过,青春期爱美一些的小女孩都不会选择。
男人将价值不菲的手表随便搁在大理石台面上,而那个发圈,珍之重之地放进一个专门呈放珠宝的丝绒方盒里。
水雾弥漫的浴室,水流将他包裹冲刷,修长身影微垂着头,显得心事重重。
浴室里的电子设备自动播放着近期的金融访谈。
楚鹤这段时间一直被一种阴郁烦躁的痛苦包裹着,整个人空落落的。
仿佛只有不停忙碌,或是不停听着声音,才会缓解一星半点,让他从那个痛苦的消息中抽离出一秒。
人果然只有在颠覆性的重大变故中。
才会认清自己的心。
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的访谈接近尾声,主持人开始做总结:“宁骁先生作为今天的访谈嘉宾,不如由您来为新兴行业的新人们送上一句话怎么样?”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楚鹤微怔。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要真是这样。
就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好了,是爱是恨,他都甘愿纠缠一辈子。
他不相信那人死了。
*
楚鹤往常都是在书房处理工作,今天家里蓦地多了另一个存在,男人思量了下,拿着笔记本走进卧室。
他天生衣架子身材,即便是简单的睡衣穿在身上也像是模特图,有种别样的高级感。
带着水汽的碎发半垂在额头,眉眼漆黑锋利。
楚鹤长得好看这一点,从没有人质疑过,近期发生的事对他影响很大,这会儿眼眶微红,神色淡漠,犹如带着裂纹的漂亮瓷器。
小猫不屑一顾,小猫呼呼大睡。
楚鹤为幼崽悄悄盖上毛毯,谁知小家伙听见他敲击键盘的声响,睡梦间用力抱住了耳朵。
楚鹤:“……”
默默放轻敲键盘的动作。
小猫一点也不黏着他。
独立,高冷,礼貌。
冥冥之中总是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思绪游离间,工作进展到了一半,他开始全情投入起来,一阵高亢的猫叫猝不及防打破他的状态。
“喵——”
“喵——!喵!”
小猫跌跌撞撞朝他冲过来,焦急大叫。
男人眸光一滞,一开始还以为是小猫找妈妈,很快就意识到不对。
声音不对。
好端端的,幼崽不会叫得这么撕心裂肺。
他将幼崽拿起的瞬间,小猫哇一声吐在他胸口,很客气地把羊奶和偷吃的猫粮还给了他。
吐完,小白猫过于鼓胀的肚肚恢复正常,整只猫都舒坦了。
有点心虚地挪开精致无辜的鸳鸯眼。
“喵~”
楚鹤两眼一黑。
处理一番后,他弄清楚原来是小猫偷吃了他放在一旁的幼猫粮和奶糕,消化不良,直接吃到吐。
附近最权威的宠物医院叫做“修猫修狗修理中心”。
但距离楚鹤的别墅有些远。
他只能加上医生的微信,说明情况,两个人打了通视频。
确认小家伙只是贪吃后,男人放了心。
视频就要挂断,对面忽然说:“您的小猫看起来最多只有一个月,这种情况也可能是无法自主排便憋的,需要您及时辅助。”
楚鹤头皮一麻。
小猫菊发一紧。
“……辅助?”
“喵喵喵?”
医生交代了相关事项后,楚鹤接受能力良好,但花云轻完全不能接受。
她上面的眼已经看不清楚了,还在治疗期间。
下面的就不必了吧!
楚鹤伸手过来时,猫爪委婉将他的手推开:“喵喵喵喵,喵喵咪咪!”
——这件事情,婉拒了哈。
虽然肚子确实胀胀的有些难受。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鸳鸯眼小白猫第一次接收到了开塞露的灵魂洗礼,直到睡着的前一秒,都记恨着人类的残暴无情。
翌日醒来。
胀痛的肚子已经变得无比舒坦,小猫懒洋洋将自己抻长再抻长,三瓣嘴砸吧砸吧。
她眯起眼暗想,阳光真好……
猫耳抖了抖。
嗯?
阳光?
小猫不可思议地伸出爪爪,昨天还模糊不清的视线,在经历昨晚连续三次的眼药水消炎后——
已经可以看清楚了!
她高兴到想要喵喵大叫。
余光忽然扫到大床另一头背对着她沉睡的男人,收住了这股冲动。
纯白无暇的小毛团只能在床上蹦蹦跳跳几下,再撅起屁屁唤醒一下两只前爪,随后又左右蹬蹬唤醒两只后脚。
浑身轻松!
喵喵!
小猫思索了下。
短期内,她都会在这家蹭吃蹭喝,是否能拿下这个房子的主人,对于猫猫来说至关重要。
她决定先发制人,主动去打招呼。
给他看看自己干净漂亮的眼睛,再看看这人长什么样,是不是个好说话的面相。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猫猫的身体还很幼小,走起路来左摇右摆不是很稳。
就这样跌跌撞撞穿过被子,来到那人身边,比起越过男人的宽肩,猫猫认为叫醒他更容易。
小白猫用花臂拍了下他的耳朵。
男人不为所动。
小白猫扶着他的头站起来,带着细细倒刺的小粉舌头用力在他耳朵上呲溜了几口,这下总该醒了。
像是被痒到,闭着眼的男人翻了个身,终于露出正脸。
清晨和煦的光勾勒出他清晰漂亮的脸部线条,肤色白而细腻,挺拔鼻尖上有颗小小的痣,这是一张任谁看了都要多留恋三秒的脸,好看得很嚣张。
男人缓缓睁眼。
“……!”
小猫僵得像是一尊小小的木雕,猫爪悄悄收了回来,耳朵机警地竖成了飞机耳。
这人。
化成灰她都认识。
这么些年她拒绝他、羞辱他、抛弃他,睡过一夜便将他丢在国内不管不顾。
按照这本书的设定。
花云轻查询着脑中的资料,确定这人正是全书中最张狂毒辣的大反派男二。
——楚鹤。
所以……
她变成小猫后,被大反派前男友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