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第一百一十二回：精神失常
酷拉皮卡醒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不愿见人也不愿意吃东西。凯茜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就在她的耐性即将告罄时，门开了。憔悴了一大圈的金发少年对门外的凯茜挤出一个哭一样的笑。
“你想吃东西吗？”见少年摇头，凯茜没有勉强，“那要送你去娜洁丽她们那里吗？”
酷拉皮卡眼神变了变，还是摇头。他是罪人，不配和族人们一起生活。已经干涸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在凯茜再次开口前，他说，“您可以再讲讲之前的那件事吗？”
凯茜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上，“我没有其他要说的了。”看酷拉皮卡先前的反应，凯茜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她的猜测不一定对，但她确实不该跟这个少年说那么多，不是每个人十二三岁时都像她和她的熟人们那样成熟。
看着突然变得有些冷漠的凯茜，酷拉皮卡抿紧了唇，茶色的眼睛慢慢被火红之色染透。“凶手就是幻影旅团的人吗？”赤红的眼睛仰望着凯茜，眼下挂着未干的泪珠。
“如果我说真凶另有其人，你会相信吗？”
“我……”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晃动了一下，“我会信。”
凯茜换了站姿，眼神平静的与酷拉皮卡火红的双眼对视，“你还是个孩子，我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现在的你，没有复仇的能力。”
对方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轻视，就只是在跟他陈述事实。酷拉皮卡深吸一口气，“那么……”
“你需要变强，并且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凯茜微微弯腰，凑近酷拉皮卡的眼睛，“在你16岁时，如果你能做到我说的两点，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她不会劝人放下仇恨，她自己也是个复仇者，但她不会支持一个心智不够强大的孩子复仇，那不是复仇，是送死。
眼里的艳丽渐渐褪去，酷拉皮卡说“好”，然后擦掉脸上的泪痕。
“协会可以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你也可以自己闯荡，都随你。这是我的电话，到时联系我？”凯茜私下记事本的一张，将自己的新号码写上去。
“我走了。如果你遇到大麻烦，也可以联系我。”确认酷拉皮卡听进去了，凯茜摆摆手转身离开。
酷拉皮卡看了一会手里的号码，然后将纸叠起来收好。那个人应该是个好人，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亲切。酷拉皮卡决定继续闯荡。之前他离开村庄是想亲眼看看书上描绘的各种景象，接下来，他要为了变强进行修行。他一定会变强的，然后用他的双手把凶手一个不漏的抓住。
……
搞定所有后续的工作，凯茜乘坐公共交通回到猎人协会的总部，会长尼特罗正在等她。
凯茜汇报期间尼特罗安静的听着，汇报只花了很短的时间，结束之后尼特罗依然没说话，这显得有些反常。“会长？”
“唔……”尼特罗难得的犹豫了一会，然后开始给凯茜讲她不在的这个月发生的一些事。
凯茜本以为尼特罗等着她，是要和她谈接手爱丽丝留下的工作的相关细节，虽然由会长亲自嘱咐交接事宜有点怪，但尼特罗一贯喜欢拉着她说话。想不到说的事和她预想的正相反。因为弗罗斯特的强烈反对，她暂时不会升上二星，也不用接替爱丽丝在十二支的位置。
弗罗斯特提出凯茜这两年没有新的功绩，要接替爱丽丝的职务需要先接受考验，而且不能只有一个候选人，至少再来两个候选人公平竞争。凯茜听完了这一部分，淡定的点头。平心而论，这个提议没有问题，虽然附和的多是狄默思一派的人。不过，“要再找两个候选人那么难吗？”凯茜不懂尼特罗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阴沉。
“不，是还有一件事。”虽然上了年纪，尼特罗的眼神还是很清澈，认真起来时锐利的视线给人很大的压力。凯茜不怕压力，眼神也认真起来，静候下文。
“哈？！”凯茜惊叫出声，“他疯了吗！”这绝对是疯了吧，竟然把那种东西散布出去！
尼特罗告诉凯茜，有一件事需要她秘密处理。豆面人给弗罗斯特讲了爱丽丝的能力，但是他完全不信，他在家翻遍了爱丽丝留下的乐谱，找出了绝对不能流传出去的乐章，谎称是魔王作曲的《黑暗奏鸣曲》上传到了网上。协会发现后第一时间封锁了情报，删除了网上一切相关的信息，但乐谱还是流了出去，第一批受害者已经出现。
“他到底怎么想的？”凯茜忍不住问。追悼会后，不是找了专门解决心理问题的职业猎人为弗罗斯特治疗吗？听说效果还行啊，不然怎么能参加会议，在会议上给出条理清晰的建议呢？
尼特罗看懂了凯茜的疑惑，皱着眉头回答，“他把给他治疗的萨秋给骗了，也可能不是故意的。总之，弗罗斯特现在被确诊为人格分裂，萨秋把他带走进行强化治疗了。接下来他没机会闹事了。任务需要的资料豆面人会尽快整理出来，回收乐谱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呃，好。”凯茜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尼特罗刚刚说的可怕故事，这实在超出她的想象。干巴巴的答应了任务后，凯茜和尼特罗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突然想起另外的事。“那现在弗拉德在哪里？”
弗拉德是爱丽丝和弗罗斯特的儿子，今年才八岁。本来是爱丽丝带孩子比较多，爱丽丝出事后，弗拉德就跟着弗罗斯特生活。
尼特罗默了几秒，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令凯茜愤怒的话，“弗罗斯特差点把孩子掐死。去探望的克莱尔发现的及时，没留下后遗症，但是孩子的心理状况出了问题。”
“这不——”屁话嘛！凯茜咽下了到嘴边的脏话，哪个小孩遇到这种事能不出问题！
凯茜从前见过弗罗斯特几次，知道他和爱丽丝彼此深爱，感情十年如一日的稳定。每次看到爱丽丝一脸甜蜜的模样，她都觉得很安心。可现在这操作？！这不是深爱能解释的了，既然深爱妻子，妻子去世之后不是更该好好照顾两人的孩子吗？也许弗罗斯特本来就有病，只是爱丽丝在的时候他病得没那么重……
“现在克莱尔陪着弗拉德，你完成任务后有空去看看吧。”尼特罗背对凯茜捋着下巴垂下的胡子，深邃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灯火上。
即使强如尼特罗，也无法掌控身边一切事物的发展，凯茜从他的背影看出了一股无奈之情。对着玻璃上的身影微微欠身，凯茜退出了办公室。
“我不能保证找出所有的副本并毁掉。”凯茜拿着豆面人给的资料，用拇指翻动时纸张发出刷拉拉的声响。短短几天，演奏乐谱上的乐章引发五次死亡人数不一的混乱事件。演奏者全都当场身亡，获得乐谱的渠道来自网上还是由他人告知，听众中是否有接触过乐谱的人，侥幸存活的听众里会不会有人记下了乐谱，要调查确认的事多到无法估量耗费的时间。而且，就像她刚刚所说，很难保证没有产生事件的角落就不存在看到并记下乐谱的人。
“为什么只让我一个人去做？”刚刚忘了问会长尼特罗，凯茜试图从豆面人处获得解答。
豆面人摸摸光溜溜的脑袋，似是有点不好意思，“会长说你是爱丽丝最期待的后辈，交给你最放心。就辛苦你了。”
可恶，凯茜哼了一声，揣着资料消失。
爱丽丝曾说过，希望用音乐带给人们幸福，抚慰受伤的心，所以明明很有实力却很少使用能力战斗。这样好的人为什么那么年轻就死掉了呢，留下的东西还遭人利用，给人们带去不幸。如果爱丽丝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很自责的。
凯茜在心底默念爱丽丝的名字，将搜罗出来的乐谱副本用念力化为齑粉。现场照片上的惨状，医院病床上挣扎着的丧失了人形的受害者，可怕的场景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听爱丽丝说过自己的绝招和隐藏不用的理由，现实比爱丽丝所担忧的更加残忍，不会念力的普通人也能用这首曲子伤害无数听众，同时逼疯自己。五位演奏者们都是自杀的，手段离奇的难以想象，插入眼球的餐叉、被餐刀切下的手掌，连同头皮一起扯下的血淋淋的头发、撞的支离破碎的颅骨，指缝和着血的碎肉、撕开的面皮，捅进腹部的长笛、揪出来一半的肠子，空洞的眼眶、硬生生咬下来的十指堵满了口腔……饶是不知手刃了多少敌人的凯茜看了一眼后便别开脸不忍再看，让现场善后的人将照片拿走。
“别想蛊惑我。”凯茜将新找到的副本粉碎。这确实是恶魔才有的手段，即使是拷贝下来的副本，也能感受到上面散发着莫名的恶意。弗罗斯特还有那些演奏者是因为被恶魔蛊惑了才会将恶魔的旋律传播吗？或许吧，但恶魔并不能蛊惑所有人，不然爱丽丝也不会将这首曲子尘封二十年之久。让她来处理这件事是相信她不会被蛊惑，不会去利用这首曲子吗？
“还真是沉甸甸的信任啊。”将最后的副本摧毁，凯茜给尼特罗发消息报告任务完成。
互联网使得消息的传播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协会第一时间删除了网上的信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依然超过千名。凯茜花了整整两个月，才将资料上所有浏览过源网站的人一一找出确认，销毁了所有被下载及抄写的乐谱副本。一人一时的不清醒，为恶念操控，就造成了这样糟糕的影响，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伤害更多人了。
完成任务后，凯茜没有去见弗罗斯特，听说治疗的进程不理想，她猜弗罗斯特也不会想见她。凯茜联系了克莱尔，带上花束去探望了弗拉德。
家庭的变故和生死一线的经历让本就不活泼的孩子变得死水般沉闷。看到凯茜后，弗拉德的眼神闪了闪，然后抱着她哭了很久。久到凯茜以为弗拉德失去了意识，他突然用很轻的声音问她，“是不是我当时拦住母亲，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虽然在追悼会上表现的很冷静，但内心的深处，这孩子一直在责备自己。凯茜轻轻抚摸着弗拉德灰色的卷发，“因为有坏人做了坏事，爱丽丝为了阻止那些坏人不得不牺牲自己，她成功保护了很多人，这非常的了不起。虽然结果令人遗憾，但大人们都尽了他们的全力，这不是你的错。”而且，爱丽丝是不会因为儿子的劝阻就不去的，她是心怀大义的人，无法在明知道有一个种族面临覆灭时袖手旁观。
“可是、父亲说，”弗拉德的声音很低，颤抖着吐出的话语几乎不能成句，“是我，都是、我害的。”
弗拉德埋在凯茜的胸口下方，看不到她的表情，凯茜此时的表情复杂，眼神冰冷。“你父亲病了，不要理会他的话。”
“父亲会好吗？”
凯茜在弗拉德抬头时眯起眼，调整了眼神和表情，尽可能温柔的回答，“会的，但可能需要很久。相信大人们吧，在那之前，弗拉德要照顾好自己。”
“嗯。”弗拉德点点头，与爱丽丝如出一辙的天蓝色眼睛里，相似的神彩隐约浮现。“谢谢凯茜阿姨。谢谢克莱尔阿姨，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我会振作起来的。”
克莱尔露出被感动到的表情，挣扎了几秒，然后冲过来使劲揉弗拉德的脑袋，“真是个乖孩子！安心的一直住着吧，一切都交给我！”说着给凯茜使了个“你放心吧”的眼神。
……
暂时解决完了协会这边的事，凯茜搭船前往西北大陆的巴托齐亚共和国，去探望另一个精神状态出了问题的人。
这一次，在黄泉之门等待凯茜的人是总管梧桐。随便聊了几句，得知伊尔迷带着奇犽出去做任务了，桀诺也在外出任务，剩下的家庭成员都在枯枯戮山。凯茜也问了基裘的事，不过梧桐知道的很少。
很快，凯茜见到了宅邸门口的席巴，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席巴，基裘她怎么样了？”
席巴脸上愁绪和倦意混杂，见到凯茜到来，强打起精神问候了一句。“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跟我来。”直接带着凯茜往里走。梧桐深鞠一躬，在席巴的随手一挥后无声退下。
三个月前，凯茜在司班斯岛和窟卢塔族的幸存者待在一起的时候，收到过席巴的一条消息，说基裘的精神状态出了点问题，家庭医师开了药但效果不好。凯茜忙碌中联系了莉莉丝，请她看一眼体检报告，看有没有办法。后面莉莉丝和席巴都发了消息，说基裘的情况好起来了。前段时间凯茜一直忙着，跟大家都是邮件联系，听说好了也就放下心来，打算得了空再去探望。结果上个月，凯茜在南方大陆回收乐谱的时候，又收到席巴的消息，说基裘出任务回家后做出了严重的自残举动。因为基裘一直尖叫没办法跟她沟通，医师近不了身，他只好把基裘打晕了捆起来，询问凯茜什么时候有空来一趟。
“可能需要你先做一下心理准备。”推开门前，席巴这样对凯茜说，“为防误会，我先声明一下，我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凯茜点头，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心跳加快不少。席巴推开门，凯茜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缠了几大圈绷带的基裘。
“！”绷带的掩盖下，凯茜看不到伤口，但是基裘露在毯子外的四肢上全都包裹着绷带，一看便知伤得很重。“怎么脸上也？”
席巴的话险些击晕凯茜，“她把自己的眼球挖了出来。”
“！？”凯茜惊得说不出话，前些日子在照片上看到的诡异场景迅速闪过脑海。“基裘出任务的地点是哪里！”
凯茜的语气非常严肃，席巴跟凯茜对视一眼后报出一个地点。
“……”
凯茜古怪的表情和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席巴眉头紧皱，但他没有打扰凯茜，他相信自己会得到凯茜的解释。
凯茜走到床边，在边缘的位置坐下，静静的仔细检查了基裘的双手双脚，确认它们都很完整后，露出庆幸的表情，长叹一口气。“眼睛能治好吗？”
席巴摇摇头，不忍将基裘的眼睛是怎么没的说出口。
“你知道窟卢塔族的事件吧？”凯茜看了席巴一眼，继续道，“牺牲的猎人里面有一位非常厉害的音乐猎人，她的亲属整理遗物时，将其中的一章乐谱上传到了网上。那是蕴含着恶魔的力量的曲子，自诞生一刻便以诱使人发狂为目标，即使普通的音乐家来演奏，也能使自身和听众都陷入疯狂。基裘的运气不好，任务地点在音乐厅，碰巧听到了那首曲子。也可以说她运气好，念能力者的抵抗力比一般人强，她应该在曲子演奏完之前就离开了。普通的听众……有人把自己的肠子全部扯了出来，而脸上还带着闲适的笑容。现在外流的副本已经全部处理掉了，我前阵子就是在忙这件事。”
席巴沉默了一会，“那她会好起来吗？”
“按理来说会，可是如果基裘本来就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那就难说了。”凯茜为基裘整理了一下搭在脸颊上的头发，然后看向席巴，“之前，她为什么会发病？”黑色的眼睛漆黑如墨，含有威压的气隐约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