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第一百四十回：告一段落
夕阳穿透白色窗帘落在室内，为一切渡上一层橙色的暖光。凯茜坐在窗边，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书册，一页一页的翻看，冷漠的面孔因为夕阳的照射显出几分温度。酷拉皮卡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现在他是醒着还是身处另一场真实的梦？
在梦里，他亲眼看见了尸横遍野、血流满地的窟卢塔族村庄，族人们空荡的眼眶不甘的盯着他，心脏仿佛被看不见的揪紧，痛的他无法呼吸；他看到了一群看不清面孔的人转身离去，他们浑身是血，脸上带着残忍的笑，转身时露出背后狰狞的黑色蜘蛛；他疯狂的冲上去，那群人停下脚步，狞笑着要抠出他的眼睛，嘴里说着评价的话；他从噩梦中惊醒，用锁链抓住从天而降的身形强壮的蜘蛛，温热腥臭的血液溅了他一身，崩溃间又从床上坐起……无数个怪异的梦串联，最后他听到一阵温柔的歌声，接着四面八方涌出暖流，浸透他冰冷的四肢和心脏。纠缠着他的红与黑交织的可怕场景消散，心跳和呼吸缓缓恢复，他睁开了眼睛。
“醒了？”凯茜放下手里的拍卖会名录，挪到酷拉皮卡旁边的圆凳上。茶色的眼睛疲惫的看着她，苍白的嘴唇艰难的动了动。凯茜思考了几秒，伸手将人轻轻扶了起来，递上一杯温水。
就着凯茜的手喝下一口水，酷拉皮卡眨眨眼睛，总算确信眼前的一切是现实。“凯茜小姐……”
凯茜止住了那沙哑的低语，“什么都别担心，再休息一会吧。”
酷拉皮卡再度睡去。这一次，他的呼吸平缓，表情平静。
“醒来就没事了吧？”凯茜走到门口，问背靠走廊的墙面站着的普兰。
普兰笑笑，语气温和，“是的，醒来就好。病人身上的暗示已经破除了，”
“麻烦你了。”
“不客气。”普兰没有说客套话，坦然的接受了道谢。作为治疗师，她在告别时送给了雇主一句话，“其实，很多误会都是可以避免的。希望你跟那位病人能顺利和好。”
她并不知道那位金发少年梦到了些什么，但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绝望、愤怒、悔恨等负面情绪融合在一起，散发着糟糕的气息。那些复杂的情绪里，有部分指向了一床之隔的雇主，她嗅到愤怒、仇恨、后悔等情感，这是常见的由误会引发的感情。她是治疗人心的治疗师，愿望是消除人们心头的阴影。两个彼此关心的人不该一直误会下去，她能做的事有限，希望她的话能起到一些作用吧。
普兰的话自然有起作用，在酷拉皮卡再次清醒前，凯茜认真反思了自己的做法。明明是讨厌说谎，注重公平的人，在与人交往时却时常下意识选择隐瞒，这种矛盾的做法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呢。至少，面对在意的人的时候，以后要做到坦诚相待。像她这样不擅长撒谎和隐瞒的人，还是说实话才不会给双方造成困扰。西索那边，也找机会再谈谈感情的事吧。
“我想先跟你说声抱歉。我之前，隐瞒了两件重要的事。”凯茜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酷拉皮卡醒来后，她直接将想好的话全部说了出来。“第一点，或许你已经从其他地方知道了，我其实认识幻影旅团的人。我也是流星街的人，跟他们算是老乡。因为解释起来很麻烦，也担心这件事泄露会节外生枝，所以之前没有说。”
“原来如此。”酷拉皮卡表情平静的点头。凯茜小姐竟然也是流星街的居民，这件事很令他意外，但比起关系密切，跟幻影旅团的人只是老乡关系要好接受许多。他被真假参半的话给骗了啊，真是不成熟。
“另一件事跟我帮助你的原因相关。你可能有疑惑过，我为什么会那么热心的帮助你。”
“确实。”那个人跟他说，凯茜就是这种伪善的人，用伪善的面孔欺骗了所有人。用谎言欺骗他，对他亲切也都是有有所图谋，她的目的是利用他增加自己的声望。当然，他现在已经意识到，那个人所说的才是谎言。凯茜小姐的作风，跟和善就不搭边，即使说话时的语气是亲切的，表情也很冷淡，哪有这种伪善的方式？仔细想想，他为什么会被这么拙劣的谎言骗到呢？就算对方拿出了凯茜小姐和疑似幻影旅团的首领喝茶的照片，也不该轻易全盘相信吧，以他的性格，应该会想办法求证才对啊。
见酷拉皮卡似乎在思考，凯茜等了一会才继续道，“职业猎人之间有时存在提携关系。我是遗迹猎人，我培养提携的后辈，遗迹猎人奥特兰多，是你的同族。他也在四年前的事件中牺牲了，你们长得很像。”
“嗯。”他知道凯茜说的那位大哥哥，他们是长得很像。
“虽然是他的前辈，不过那段时间我身上发生了点事，没什么时间带他。人没了之后，有时我会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能多花些时间和心思培养他，是不是他就能活下来了。所以，对你的关注除了任务失败的遗憾，还有部分移情作用。”
“谢谢您的坦诚。”酷拉皮卡低下头，抬起头时眼眶微微泛红，“我也要跟您道歉。两个月前，有人找到我，跟我说了一些话。我……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怀疑，连求证都没有，就全都信了，险些铸成大错。幸好您阻止了我，真的，很抱歉。”除了抱歉，还有说不出口的感激。他已经对凯茜小姐说过很多次感谢，却没有用行动报答任何，这一次更过分，竟然试图攻击对方。
“原来你还没发现啊，你那是被人用念催眠了。”凯茜拿出记事本，语气严肃的问，“你能记起关于那个人的细节吗？”
酷拉皮卡沉默片刻，眉头紧皱，“他的眼睛是紫色的。那个人当时戴着眼罩，打扮神秘，裹得非常严实，看不出身形。声音也很奇怪，听不出男女。”
“有点意思。”凯茜将酷拉皮卡说的内容记下，叮嘱道，“催眠已经解除了，但还是要小心，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人，立刻用念塞住耳朵。然后要打还是要跑看具体情况。我也会想办法追查的。你这样的新手猎人，没理由被这么针对。说不定是被我牵连了，也可能对方想针对幻影旅团的人，总之，这事起因不在你。”
“不，如果我再谨慎一点的话……对了，幻影旅团的那位11号，他怎么样了？”
“抓起来了，现在就在楼下的房间里关着。”
凯茜说话的语气轻松，酷拉皮卡不禁露出吃惊的神色，“啊？”
“我跟协会说了是你抓住的。押送的事情不用操心，协会那边会安排妥当的。有一座专门收押念能力犯罪者的监狱，地方有点远，接收的飞艇后天中午到。”凯茜根本没猜对酷拉皮卡吃惊的点。
“不是，那个，就这样抓起来不要紧吗？幻影旅团那边不会有问题吗？”
“他们本来就是通缉犯啊。至于幻影旅团的报复……打一顿放回去和打一顿关起来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们不会找你的。”凯茜还是没懂，却神奇的正好解答了酷拉皮卡的疑惑。
正常情况的酷拉皮卡还是很聪明的，听了凯茜的说法，有些犹豫的问，“不会来找我的原因，该不会是？”
“你猜的没错，我告诉他们有意见找我。”凯茜摆摆手，示意酷拉皮卡别介意，“确实是我联系了协会把那家伙送进去，而且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这点我有自信。”不是不能，而是不会。如果她把窝金干掉了，库洛洛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现在窝金只是被关了起来，以库洛洛的性格，是不会做多余的事的。道理很简单，她有杀死窝金的实力，既然没杀，便是顾及情面手下留情了。当然，生气估计还是气的，先晾一阵，让他们自己折腾，回头查不到消息会来找她交涉的。
凯茜的语气颇为强硬，酷拉皮卡只好叹了口气，决定先不谈这件事。“凯茜小姐，拍卖会怎么样了？”
“我按时间顺序说吧……”
酷拉皮卡静静的听着，听到吃惊之处不时问上一句。
“阴兽部队被全灭了？”
“没错，拍卖品也被夺走了。”
……
“您找了小杰和奇犽代替我在诺斯拉□□的工作？”
“对，还有我的另一个外甥，你没见过。”
……
“拍卖品没有了，拍卖会还怎么正常举行？”
“他们复制了拍卖品，中标的家伙可算是倒霉了。不过这次幻影旅团的人没有屠杀宾客，就是外围负责护卫的成员们被团灭了。”
……
“弄了假尸体？揍敌客家的杀手都失手了？”
……
“啊？幻影旅团也雇佣了揍敌客家？十老头被杀了？”
花了好一会儿，酷拉皮卡才将凯茜说的情报消化掉，愣愣的总结，“幻影旅团，作为强盗集团，还挺有智谋的。”十老头被杀，再加上假尸体的存在，悬赏自然而然就终止了。
“我以为你会说，他们果然是坏人呢。”
闻言，酷拉皮卡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说的也是呢。”幻影旅团做了很多常规意义的坏事，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他们绝对不是好人。但是搞错复仇对象，连凯茜小姐都想杀的他，没有资格做出那样的评价。即使噩梦过去，手上残留的血腥味早已消失，只要一想到血液那粘稠的触感，依然觉得恶心想吐。
想到牺牲的三位同伴，酷拉皮卡嘴角的笑容被苦涩取代。在知道那个大个子还活着的时候，他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庆幸。师傅说的没错，杀人、复仇是很困难的事，他的觉悟还远远不够。
“这次是我阻止了你，但以后一定还会遇到这样的时刻。作为职业猎人，作为□□老大的保镖，不得不杀人的情况或许数都数不清。”停顿几秒，冷漠的语气变得温和，带有鼓励的意味，“提前做好觉悟吧，酷拉皮卡。”
“凯茜小姐，您杀过人吗？”凯茜没有犹豫的点头，酷拉皮卡再次问道，“很多吗？”
“挺多的。”反正她记不得具体数目。这是不必隐瞒的事，虽然有些残酷，但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残酷。“对我来说，那些人都是坏人，所以我没什么犹豫的，也完全不会后悔。不过，对我而言是坏人，不一定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坏人。就算是被处决的犯罪者，也有父母家人。对于受害者而言十恶不赦的犯罪者，生活中可能是个好父亲、好母亲、好邻居，死掉之后会有人为此伤心。”
酷拉皮卡是代入感很强的善良敏感的青少年，凯茜的口才并不算好，依然听得他面色发白。“……要怎么才能做到问心无愧呢？”一想到他杀掉某个人，或许会导致好几个家庭破碎，很多人伤心难过，窒息感就涌上心口。
“做好觉悟就好吧。为了保全自身和我在意的人，该下手时我从来不会手软，为此，我随时都有被报复的心理准备，这就是我的觉悟。”凯茜回忆起曾经跟酷拉皮卡的谈话，“之前我有跟你谈过觉悟的话题，那时你说你明白了。现在看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次是真的明白了。”努力挤出一个浅浅的笑。
“但愿如此。”达成目的的方法不是唯一的。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她和幻影旅团很多时候都选择了这个最便捷的手段，那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想要避免手染鲜血，就得付出更多时间精力才能达成目标，对于淳朴的少年来说，到底要选择哪条道路，只能说好好考虑清楚吧。有些事强求不来，她并没有抱着一定要说服对方的念头。
酷拉皮卡在医院多休息了一天，于9月5日中午回归工作岗位。好伙伴们时隔大半年再会，又是这种紧张的时刻，甫一见面，三人均激动不已，工作交接啥的直接抛到了脑后。
“酷拉皮卡！”小杰上来就飞跑着给了酷拉皮卡一个拥抱，“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酷哥奇犽表现的比较含蓄，以比平常略快一些的步调走到抱在一起的两人边上，咳嗽了两声，“没事就好。”
看着两位伙伴微微泛红的小脸，酷拉皮卡眼神温柔，“嗯，我没事，这两天辛苦你们了。”
“嘿嘿，没什么啦。”小杰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凯茜阿姨给了酬劳呢。”
酷拉皮卡眼里流露出诧异，不待问，奇犽气鼓鼓的说，“别提了！那个死胖子拿的比我和小杰加起来还多，气死我了！对了，凯茜阿姨她没跟你一起过来？”
死胖子是谁？酷拉皮卡眨眨眼。
奇犽看懂了酷拉皮卡的疑惑，比划着介绍，“就是我二哥啦，他也在友克鑫市，被凯茜阿姨一起喊来帮忙。叫他死胖子是因为他有这——么胖！”奇犽双手向前伸，在空中画出一个半圆。“所以我阿姨她人呢？”
酷拉皮卡哭笑不得的回答，“凯茜小姐跟我一起抓了一位幻影旅团的成员，她还在处理后续的事。”
听酷拉皮卡提起这事，奇犽瞬间顾不上计较酬劳了，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问，“喂，你是怎么能抓到幻影旅团的人的？”
他小时候听自家老爹说起过，接了一单跟幻影旅团有关的生意，当时老爹虽然成功完成了任务，但过程很辛苦的样子。老爹回来后把他们兄弟几个叫到一起，告诉他们幻影旅团的人不好搞，不要轻易接单子。因为那是老爹第一次说那种话，奇犽记得很牢。听说这次老爹和祖父一起对上幻影旅团的团长，也没拿下，虽然也有其他方面的原因，但也能看出来，对方的实力比几年前更强了。那么强大的幻影旅团，酷拉皮卡竟然能独自抓捕其中一员，靠的一定是他的念能力。
被小杰和奇犽同时用亮闪闪的眼光盯着，酷拉皮卡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是什么都被凯茜小姐猜到了。
“小杰和奇犽他们如果问起你的念能力，你不要透露太详细。当然，也不用跟我说，已经听到的那些我会当做不知道。”在旁观与窝金的对战时，她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使用锁链的制约。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相信小杰和奇犽也不会主动透露给第三方，问题是有时候不是不想说就真的能保密的。
“西索应该有透露给你，幻影旅团中有人能通过接触读取他人的记忆。念能力的效果千奇百怪，这世上一定还存在着其他调查他人的念的方式。所以，能少透露就少透露，不止为了你，也为了他们的安全。幻影旅团的人还在友克鑫市，至少在那些人离开前，不要跟小杰他们谈论制约的事。”
他被认真的嘱咐了很多呢，回顾到这里，酷拉皮卡拍拍两人的肩膀，“等我忙完眼前的工作，找机会跟你们好好聊聊吧。还有雷欧力，他应该也在这边吧？”
“嗯，雷欧力早就和我们会和了！”小杰的声音总是充满了活力，“本来我想买一个拍卖品的，雷欧力还有另一位新认识的泽派尔先生，他们帮了我好多！”
“喂，小杰，你是不是忘了谁啊！”
“奇犽你当然也是我的好帮手啦！虽然赚钱比赛输给了我。”小杰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你再提这个我生气了啊！你说你想到办法了，现在还没告诉我呢，到底靠谱不靠谱啊！我跟你说，明天就开始拍卖GI了，要是……”
他成为职业猎人，决心以抓捕犯罪者为目标，或许就是为了守护这样的日常吧。酷拉皮卡注视着两位小伙伴表情生动的拌嘴、打闹，不自觉露出朝阳般美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