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俩人来不及想其它,外头李云鸷已经被下人迎进了府,待进了偏厅闲人退去,属于这里真正的主人于檀木椅上坐下来,一双淬了冰的眸子往站在他面前的一对男女看过去。
“夫妻团聚,舍不得走了?”
语气似讥似诮。
宋时安随解释道:
“李少卿,我与窈窈许久未见,想着留她吃过中午饭再回去。”
李云鸷不屑地哼了一声,“她独身一人,于府中与自己的“继兄”独处大半日,也不怕落人口实?你们自己不在意便罢了,别玷污了我的名声。”
“兄长。”李窈窈忍无可忍地提声唤他,“这里好歹是我的娘家,我只偶尔回来一次跟自己的“兄长”一起吃顿饭而已,能落人什么口实?还请兄长自重一些,不要自损清誉。”
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座上的人眸子骤然一冷,但稍一瞬后,又换上一副平静神情,说道:
“既便要吃饭,也当由我这个“夫君”作陪,你独自一人前来与府中“继兄”待上这半日,还不怕落人口实?”
“可兄长今日不是该在书院吗?这会儿怎么会有空前来?”
李窈窈听不得他刚才那些话,现心里正堵着气,亦毫不客气地回怼他。
“我自然是怕你毁了我的名节,所以才不顾课业前来,如此浪费我的时间,你倒还觉得委屈了。”
李窈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每次跟他的口头之争,他总能冠冕堂皇地反将她一军,把理亏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宋时安见窈窈委屈得快要掉眼泪,一时心疼加自责,他忙站出来解释:
“李少卿,此事都怪我,是我舍不得窈窈,想多留她一会儿,你不要怪她。”
李云鸷不屑地看他们俩人一眼,冷哼一声后便起身走了出去。
宋时安看窈窈抹了抹眼泪,忙跟她致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
李窈窈擦干眼眶里的泪摇了摇头,哽咽说道:
“我回去了。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照顾好的。”
说着便也出了门,外头李云鸷正站在那里斜目睨着她,她却不看他走至他三步之外站定,李云鸷轻描淡写地道:
“不是要吃饭吗?我陪你吃便是。”
与李窈窈站在一起的宋时安马上反应过来,随走向前来以主人的身份领着后面的“夫妻”前往饭厅。
席间,将侍候的下人都屏退了,三人间的气氛压抑又局促,李窈窈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坐在两个男人中间数着碗中的饭粒子,宋时安贴心地把她夹不到的菜夹到她碗里,李云鸷眼眸微转,眼角余光瞥见身侧的人朝她身边的男人微笑,柔声说了句“谢谢夫君。”
他象征性地吃了三两口便没心情再吃下去,李窈窈见他不吃了,以为他想要走了,也准备放下筷子,他看她一眼,“不把饭吃完?”
她只好重新拾起筷子,把碗里所剩的饭菜尽快吃完。
两个男人都没怎么吃,一个看着她,一个等着她,弄得她是如坐针毡,全然没尝出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都是些什么味儿。
好不容易把饭吃完了,在宋时安的目送下,与李云鸷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出了府。
李窈窈乘车直接去了衣香阁,李云鸷则骑马重新回了书院。
傍晚从衣香阁回到宋家时,却见李云鸷已经坐在院中,以往他这个时候该是在李府处理公务的,今日却早早回来了。
李窈窈依然不怎么跟他说话,从进门到坐上饭桌吃完饭,俩人没有任何交流,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让在座的其他几人都觉察出了不对劲儿。
待窈窈吃完饭进了房,范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儿子”,窈窈这般温柔懂事的人,她若有生气,定然就是自己“儿子”的不对。
李云鸷懒得听范氏唠叨,便也起身跟着进了房。
小蛮一头雾水地看向姜荣,“怎么了?”
她今日陪自家姑娘到了李府没多会儿就去了衣香阁,后面具体发生了何事她亦不清楚。待姑娘从李府回到衣香阁时,也没见她有什么异样,怎么这一回到家就感觉情绪不太对?
范氏也拉着姜荣问他那“小两口”究竟怎么回事,姜荣挠挠后脑勺道:
“具体我也不知道。中午主子去李府接姑娘,还一起和府里的郎君吃了饭,我也没有时时跟在身边,不清楚俩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临近中午时主子忽然就让他去衣香阁看一下姑娘有没有在,当他把姑娘不在衣香阁的事告诉他后,他便出了书院马不停蹄地直奔李府去了。
外头几个人正猜着,房间里的李窈窈见李云鸷亦这么快进来了,便准备出去,不想跟他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
见她转身要走,李云鸷唇角一扯现出一丝轻笑,“怎么?不让你跟他单独吃饭你就这么生气?”
李窈窈不由转头看向他,“我只是回娘家多待了一会儿而已,兄长何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李云鸷定定看着平日稍看她一眼都会生怯的女人这会儿竟因为一个宋时安而跟他怄气,目中无畏亦无惧,他瞳孔一缩,眼眸微眯,“你就这么想跟他待在一起?”
李窈窈垂下眼睑不去看他,“他是我夫君,我自然愿意跟他待在一起。”
青年俊美无俦的脸庞朝她侧过来,紧盯着她,“他曾受胯.下之辱,身背污名,性情软弱,与你想要的文武双全相去甚远,你一点都不在意?”
“兄长如何知晓我想要文武双全的?”李窈窈惊诧地看向他。
这曾是她懵懂无知时隐藏在心里一些不切实际的梦而已,他是如何得知的?
李云鸷哂笑一声,反问她,“难道不是?!”
李窈窈当即脸颊一热,有一种少女怀春的心思被人窥见的难堪与羞耻。
难怪他当初偏偏挑中宋时安作为她的夫婿,原来是他早就窥探到她心中所好,故意不想让她如意的。
她知他厌恶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既然已经嫁给宋时安了,自然就要与他同心同德,何况她还有个那么好的婆母疼她,宋时安虽非她心目中的理想人选,但好歹也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她已经知足了。
她抬眸看他,“兄长,那只是一些无知妄念。我现在已是宋时安的妻,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这一辈子我都会跟他一起走下去。”
见她如此坚定地在他面前坦诚她与宋时安的夫妻情,青年眼瞳再次紧缩,一咬后槽牙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好一个忠贞之妻。”
“做什么?兄长你放手。”
手腕的生疼让李窈窈奋力挣扎起来,李云鸷松了手,冷眼望着慌张从他身边逃开的女子。
当初是他亲手将她许给宋时安的,如今看她对宋时安这般不离不弃,而自己竟如此不舒坦。
可宋时安是她的丈夫,她本该如此。
离他数步开外的李窈窈抚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腕,双颊因羞愤而泛红,她侧着脸不看他,只吐字如珠地道:
“今日于府中兄长说怕我玷污了兄长的名声,可近日来,兄长却总对我做出一些逾礼之举。兄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这样视礼法于不顾,日后让我如何面对我的夫君宋时安?我与兄长是兄妹,兄长总这样心里难道不别扭吗?”
“兄妹?我们算哪门子的兄妹?!”
李云鸷冷笑。
她难道不知道他有多痛恨自己身上流着李家的血?
她愿意做李家的女儿,他可不愿意做李家的儿子。
他心里从来就没承认过俩人的兄妹关系。
李窈窈听他这般不屑的语气,不由抬眼去看他,“兄长既不把我当妹妹,当初为何要作主我的婚事?”
向来温婉柔和的女子这会儿看向他的眼神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李云鸷只冷冷望着她,却不说话。
李窈窈便又说道:
“我知道兄长讨厌我。既这样讨厌我,当初何不直接将我赶出府,而要费尽心思将我嫁给宋时安?当初兄长找到宋时安这样一个身背污名的市井小民,应该费了不少功夫吧?现在我已经嫁给他了,兄长却又来问我为何那么在意他?他已经是我夫君,我不在意他在意谁?兄长难道是看我没有你当初设想的哀怨悲愁,所以觉得失望了?!”
“你说够了吗?”李云鸷神情阴郁,“咱俩一起生活了两月余,看来你胆子见长啊!”
他迈动脚步朝向她,一步步将她逼着往后退,最后碰到了身后的椅子腿,她被逼得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
李云鸷弯腰两手搭在两边扶手上,将她困于椅子与自己胸膛之间,见她因紧张害怕而将自己缩成一团,他方满意地露出一丝讥嘲笑意,“我告诉你,你可以是李劭的女儿,但我不会是李劭的儿子。所以,我们不会是兄妹。听清楚了吗?”
“可李家的族谱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的名字,你就是他的儿子,你逃避不了。”
李云鸷轻笑着从椅子前起了身,解除了对她的围困,“一张破纸而已。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让我的名字从上面消失。”
他步覆悠闲地走至床边坐下来,定定看着她,“你的好夫君有没有告诉你,他已经被晋王的人盯上了。大理寺有了内鬼,你的夫君又太蠢,被人发现了异样。用不了多久,晋王的人定然会根据各种蛛丝马迹查到我身上来,我和他之间的秘密迟早会暴露于人前。”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李窈窈蓦地转头看向他,“那怎么办?”
“你是问我怎么办还是问你的夫君怎么办?”青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
李窈窈从椅子上站起来,鼓起勇气迎视他如有实质般的目光,“你、你和我夫君都一样,会不会有危险?”
“语气如此犹豫,你好没诚意。”青年扬起一边唇角笑。
“兄长,你为何总要这般戏弄我?”李窈窈忍不住提声问他。
李云鸷敛去脸上的玩味笑意,“以后,不许再叫我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