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劫掠者(六)
傅笙领着于彦霍镇两人走上楼梯,一路来到当初她被踢下去的转角,傅笙转头,甚是和蔼地对二人笑笑。
这笑在二人看来,却不是那和善的味,倒是颇有些瘆得慌。
趁二人相视怔愣之际,傅笙猛地一推,将两人双双推下楼梯。
傅笙的伪装时间也到达极限,她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楼梯下二人瞪大双眼,欲大叫引来他人,胸前便受到重击。登时二人口不能言。
此刻,重击他们的那道瘦小的身影飞速掠过二人,来到傅笙面前。
温叶白仍是先前堡垒守卫的打扮,出来时因着大厅混乱并未让众人起疑。
“都搞定了。”温叶白低声说。
傅笙点点头。
“居,居然是你,咳咳……”于彦苦道。
现在局势了然,两人用手拖行身体,苦着脸道:“你们是不是要毁了这里?我错了,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求你了,我以后给你,给您做牛做马……”
傅笙朝着二人微微一笑,两手抓住两层楼梯之间的大门一甩,“我不需要呢。再见了,两个内鬼,以及人渣。”
大门闭合,将底层的楼梯彻底封死,也将于彦和霍镇的求饶声轰在门外。
“我们快走,”温叶白拉住傅笙一边小跑上楼一边说,“中枢计算机有堡垒内每道门开合的权限,我把他们全都锁在不同的关卡之间,他们暂时出不来。这堡垒会在五分四十秒后自毁,我们要尽快出去。”
从底层到顶层起码十层楼梯,傅笙和温叶白互相扶着气喘吁吁地上来。
顶层没有人,一只机械狗拦在傅笙面前,傅笙用脚将它勾开。
二人搭着手跑出堡垒大门,不过十余步后,爆炸声便在身后响起。
巨大的冲击力掀起傅笙身后尘沙,将她扑倒在地。山体剧烈摇晃,大小碎石从山顶滚下。
“快跑。”傅笙叫道,拉起温叶白便向山下冲。
地动山摇中,二人在高高扬起的尘沙间狂奔。傅笙还没来得及戴上头盔,被呛得不轻。
一直跑到刚才停车的地下车库里,傅笙扶着墙壁咳嗽不止,抬头止住温叶白靠过来欲给她顺气的手。
傅笙摇道:“不用,我没事。”
她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摸|背更是不行。仅是想象脊背被人抚摸的感觉,傅笙胳膊上都能起一层鸡皮疙瘩。
摸到车里拿杯水喝,终于将喉咙的瘙痒和胃部的不适感压下去后,傅笙道一声“走吧”,转身便钻进车里。
基地的穿戴甲在进入堡垒前被埋在秃山山腰上,现在已掩在爆炸扬起的尘灰之下。
傅笙眼神一凝,道:“还有一件事。”
温叶白看向她。
“进堡垒前有两个守卫见过我们的模样,我们得去灭口,免得以后生出更多麻烦。”傅笙道,“把头盔给我,我去就行,你开车在山下接应我。”
“我去吧,”温叶白道,“你刚呛进那么多沙子,还吸了很多毒空气,你留在车里。况且就灭口这种事,我很熟练,你不用担心。”
“那注意安全。”傅笙没有多言,眼下尽早灭口才是最重要的,谁去都一样。
在目送温叶白的背影离开地下车库后,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傅笙心海涌起,逐渐将整个心房吞没。
她竟然已经这样相信温叶白了么。
甚至连在堡垒的底层时也是,她就放心地把中枢计算机的操作权交给温叶白,而完全没有怀疑过她会背叛自己。
这种感觉很奇妙。从父母离世之后的到现在,不假思索地信任一个人都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何况这还是一个比前世所在的世界要乱的多的末世。
没有让情绪停留太久,傅笙启动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尘埃在空中飘扬,天空一如既往棕黄。
傅笙看向车窗外,这里还遗留着高楼大厦的废墟。小蛮腰的结构,断裂的显示屏,透过玻璃能看见的里面各种仪器,无不在昭示着这个世界曾经有多么繁华,科技达到了多高的地步。
视线上移,隐约瞧见楼顶似乎有个人影,坐在天台边缘。
距离太远,视野太昏暗,傅笙看不清其人。
温叶白很快回来了,傅笙设定好车子的自动功能。黑色的装甲汽车一骑绝尘,将秃山、大楼以及大楼上可能坐着的人遗留在身后。
傅笙透过后视镜看那大楼的楼顶。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视线此刻正遥遥地,与同样正注视着她的人的目光对接在一起。
大楼天台,龙牙一袭黑衣,一腿悬出楼外,一腿弯曲脚踩在天台边缘。
他单手撑地,另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龙牙遥望那辆属于自己的车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前两日自己无意间在战场上救下的人来。那时她扮作无毛鸟,他差点将她杀了。
现在竟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龙牙在等一个人给自己发信息。
五分钟前他收到这处劫掠者堡垒被官方基地的人入侵的消息,方舟来信要他在此处待命。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收到动手的信息。
没有明确的指令,龙牙不会擅自行动,这是他的规则之一。
尘埃散去,秃山光秃秃的红土之上出现一个黑点。黑点缓慢移动,不停旋转,发出叫声。龙牙一跃而下,几息间出现在那黑点面前,原来是一条机械狗。
机械狗看到他叫得更加大声,扬着头张开嘴,舌尖上卷了一个东西。
龙牙伸手取下,一枚纽扣。
极其普通的木制钮扣,哑光黑的底上涂了奶白的花纹。
“这是……”龙牙看向机械狗,“有罪魁祸首的气味的纽扣?”
龙牙蹲下身继续翻译机械狗的话语,“你亲眼见到了她,她穿你们堡垒的制服但不是你们堡垒的人。冰白肤色,有及胸的微卷黑发。”
“长相有多漂亮就不用细说了。”龙牙低了声音,他见过她,就在刚刚。
回忆乍起,前些天他亲手救下的人,现在亲手毁了他“圣父”的领地,一种奇妙的,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底轻盈跃动。
他对这座劫掠者营地没什么感情,更没什么交集。大部分时候,他甚至颇看不惯劫掠者们不分青红皂白四处打劫伤人的行径。
既不愿被官方招安,也不愿彻底依附方舟,只想做个自立为王的劫匪,却总还要方舟替他们擦屁股。
着实令龙牙不喜。
可“圣父”总喜欢对这样的组织“既联合又斗争”,他没有办法忤逆“圣父”的决定,便尽量离劫掠者远一点以免相关任务发到他身上。
只是今天不赶巧,他赶路时没注意这里还有一个劫掠者营地。
现在这座堡垒被傅笙端了,他心底本就没什么波动,更谈不上愤怒。
至于那个被扔在这里的小孩,本身就是连接方舟与劫掠者的桥梁,常年被困在自己制造的幻境,在只有皑皑白骨的世界被恐惧滋养。
死亡于他而言,或许,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思绪纷飞之间,腕表闪动,其上弹出一条信息——
“找到毁灭这座堡垒的人,杀了她。”
远方,那辆属于龙牙的车,驶离了天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