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他慢慢抬起头,试图看清那紫色的主人。
她握着红莲的手腕,悬在空中,从林宴的视线,恰好可以看见她宽大袖口露出的白皙,如玉般莹润。
“你,你敢阻挠我?”红莲怒目圆睁,瞪着突然冒出的孟清也。
“今日留一步,他日好相见,若是如娘回来,燕燕跑去告状,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孟清也佯装为了红莲好,语气委婉道。
红莲惊疑不定,怒火消减了些。
见红莲似是听进了耳,孟清也缓缓放下她的手腕,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看看你身后的那些人,她们不像你一般冲锋陷阵,便能坐享其成,而你呢,若如娘回来,第一个被整治的就是你。”
听清她的意思,红莲面色一变,脸上闪过一丝悔意,转身欲离去,走时,还一脸狠厉的睨了随她一同前来的姑娘们。
孟清也三言两语便调拨了红莲与其跟随者的关系,不过她说的倒也是实话,红莲气大,但也怕事儿,若不是有平日交好的姐妹在她面前撺掇,她绝没有底气来寻燕燕的麻烦。
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当了枪使,她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其余姑娘们面色各异,红莲一走,她们也不可能亲自上手收拾燕燕,没有理由再留下去,对为燕燕出头的孟清也,亦以为她是想借此讨好燕燕,毕竟这千香苑,就属燕燕最有钱。
声势浩荡的来,不声不响的走。
孟清也目送她们离开。
房中只剩孟清也和林宴二人,孟清也似是极为担心林宴,面露怜惜,动作轻柔的将林宴扶起,林宴顺从的接受孟清也的示好,目光始终停留在孟清也的脸颊之上。
孟清也表面冷静,实际心慌,林宴的目光太过炙热,似是想将她看穿,她都怀疑,这燕燕察觉出了端倪。
“妹妹瞧着有些面生。”
林宴的声音如一弯清泉,沁人心脾。
孟清也故作镇定,面色自若,不急不慢的回道:“燕姐姐独来独往惯了,楼里姐妹众多,我样样都普通,哪里值得燕姐姐放在心上啊。”
林宴整了整凌乱的发丝,闻言,轻笑一声,似是被孟清也的话取悦到。
“今日之事,就多谢妹妹呢,不知该如何称呼妹妹?”
“叫我子清便好。”孟清也随口胡诌了一个名。
“子清?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是个好名字。”林宴颇为捧场。
孟清也不好意思的笑笑,“燕姐姐,千香苑陡逢变故,我一个人害怕,不知能否时常来寻姐姐。”
林宴点头,眸中笑意更甚。
……
真是天助我也,本来她还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不露痕迹的接近燕燕,红莲一闹,她出手相救,顺理成章的与燕燕结交。
此后,孟清也常去寻她,林宴皆笑脸相迎。
若不是沈如琢斩钉截铁的告诉她,燕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是凶手的同犯,孟清也几乎都快被他那副无害的样子给迷惑。
沈如琢知晓她已取得燕燕的信任,提醒她,须的警惕燕燕独处的请求。
孟清也一连几日打扰他,也不见他有不耐之色,除夜晚与他在一处,他几乎寻不到独处的时间。
午时,孟清也一如往日去领了食盒,千香苑一连几日风平浪静,她便没有传话给沈如琢。
她将燕燕的那一份也领了,提着食盒,来到燕燕的房间。
燕燕特许她不用敲门便可直接进入,似是极为信任孟清也。
她进去时,就见燕燕坐在梳妆柜前,微勾着腰,聚精会神的做着手上的动作,他正在绣一张帕子。
孟清也将食盒放在八仙桌上,笑语盈盈,招呼燕燕用午膳。
林宴放下帕子,在孟清也身边坐下,熟稔的将食盒中的饭菜摆在桌上。
一碗饭,一盘青菜,便是午膳。
孟清也吃得很不习惯,她喜欢吃肉,而自潜入千香苑这几日来,不仅沾不了荤腥,就连那唯一用来下饭的青菜,也难以下咽。
孟清也在传话中向沈如琢提过此事,可沈如琢的回应却是,他送来的饭菜,皆是按刑部堂食的规格份量来做的。
孟清也没辙。
她只吃了饭,看着林宴面无表情吃下那些味同嚼蜡的青菜,孟清也不禁感到佩服。
“燕姐姐,你没有味觉吗?”孟清也极为傻气的问道。
林宴被她的话噎到,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愣。
他望着孟清也浓妆艳抹的脸,发自内心的笑了。从孟清也从红莲手中救下那一刻,林宴便猜测这个自称子清的姑娘是怀有目的来接近自己的。
锦上添花不算什么,雪中送炭才会让人记在心上。
如娘被抓,千香苑人人都想踩他一脚,而子清,倒比其他人要聪明许多,没有随波逐流来欺负他,而是与他交好。
一直以来,他都是千香苑的头牌,所获赏钱无数,他猜想,子清可能就是为了钱而来。
可能在子清的眼中,她如天神般降临,拯救了身陷囫囵的弱女子,那弱女子定会对她感恩戴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双手奉上自己的财物。
做久了燕燕,林宴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可假的就是假的,见惯了这世间的虚与委蛇,他无法对子清生出半分感激之情。
但吴阙的下一步计划还在筹谋之中,他闲着无事,子清会讲些趣闻与他解闷,还省了他自己去取食盒的力。
不用白不用。
孟清也还不知道,自己已被林宴视为谋财之人。
窗边突然传来异动,打断了各怀鬼胎的二人。
孟清也起身想去查看,却被林宴按下。
林宴走到窗边,一个拳头大小的碎石子稳稳的立在窗沿前。
他的身形恰好挡住孟清也的视线,她瞧不真切,只看到林宴在窗边停了一瞬。
“什么声音啊?”孟清也不解。
“无事,应该是鸟撞到窗台了。”林宴转身,面色不变。
又回到饭桌前,林宴神色略有歉意,朝孟清也道:“子清妹妹,今日我有些乏了,想午憩一会,可能今日无法与你相伴了。”
孟清也等的就是此刻,与他虚与委蛇几日,天天姐姐妹妹的叫着,孟清也都快腻死了。
“好,那我便不打扰燕姐姐了。”孟清也识趣的离开,走时还帮林宴将门关上。
天知道她有多期待此刻。
孟清也故意将脚步声踏得大些,嘭嘭嘭,一声一声传入林宴的耳中。
脚步声愈来愈远,林宴知晓她已离开,但还是谨慎的打开门瞧了瞧,见门口空无一人,才放心把门关上。
而此刻的孟清也,正以一种极为复杂的姿势悬挂在二楼长廊的栏杆处。
听到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孟清也手脚并用,顺着栏杆,重回长廊。
如游龙飞燕般轻盈,落地时未发出丁点声响。
孟清也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耳朵贴到门前,努力听清里面的动静。
……
门内。
打发走了孟清也,林宴将桌上狼藉收回食盒,耐心等待吴阙的到来。
他动作未完,窗户再次发出声响,吴阙到了。
吴阙从屋檐处滑下,双手勾到窗台,从窗口进入。
“两份午饭?”吴阙指着桌上林宴还未收完的碗,质问道。
“与你有何干系。”林宴听到他的话,手上动作不停,待将所以碗筷收进食盒中,才转身与吴阙相见。
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惹得吴阙不快。
“林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吴阙怒吼。
门外偷听的孟清也浑身一震,那人称燕燕为林宴,林?
林燕?林宴?孟清也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感到一丝熟悉,有什么正在呼之欲出。
林宴!对,林道安之子,林宴。
孟清也终于想到自己在何处见过此名了。
林道安以死谢罪,但皇帝怒火并未由此停歇,他下令抄家,林家三族男子为奴,女子充妓。
而林宴,赫然名列其中,孟清也重读此卷宗,恰好看到。
一时间,孟清也心乱如麻,林宴合该是个男子,本应远在边疆服役之人,为何身处皇城,还成了千香苑的燕燕。
孟清也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她熟悉的燕燕的声音响起,接过了男子的话头。
“我乐意!”林宴厉声回道。
孟清也难以想象,印象中那个小意温柔的燕燕,竟也会气急。更难以接受他是个男子的事实。
怎么会有男子如此楚楚动人,一举一动风情万千。
里面的争吵还在继续,吴阙败下阵来。
“行了,我不与你辩驳,正事还未说呢。”
“说吧”林宴冷笑。
“杨朝死后,你猜是谁任了御史大夫一职,竟是一乳臭未干的丫头!上天真是不公,想当初我在御史台,兢兢业业,费尽心机往上爬,而皇帝的一句话,我的努力就像一场笑话。”
吴阙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怨念。
“这就是你说的正事儿?”林宴不以为然。
“我还没说完呢,徐相宜,熟悉吧,她便是那新任御史大夫。”
林宴的脸色出现裂痕,仅有一瞬,便消失不见,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
“那又如何。”
“林宴公子,看看你这幅样子,徐小姐若是知晓此事,会怎么想呢?”吴阙继续刺激林宴。
“你若就是想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
“好了,林大公子生气了,不说了不说了”吴阙极为解气。
“那我说正事儿了,杀沈如琢一事,已部署好。”吴阙语气随意,却让门外的孟清也脊背发凉。
他们竟已安排好了人手对沈如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