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珍贵的汤药洒得一地都是，艾拉完全没有时间顾及这个。
亚莱尼斯别说是站起来了，他现在甚至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
他冷汗从额头冒下，浸湿额前的头发，紧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似乎在极度努力忍耐着什么。
艾拉跪在亚莱尼斯身边，大致扫了他一眼，他身上没有意外的伤口。拿起他的手细看，指尖光滑，也没有被有毒药草割伤过。
怎么回事？他明明前不久还很好，甚至一直到刚才都一点异样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艾拉着急地看向身后的药柜，上面存放着她前不久才买的各种药剂，虽然不知道亚莱尼斯现在是什么情况，不可以乱用药，但最起码止痛药还是可以使用的。
她在药柜上面翻找起来。
亚莱尼斯倒在地上，巨大的痛苦将他淹没，他几乎感知不到周围的环境，连维持清醒都变得尤其困难。
这样的感觉熟悉而又遥远，让他不禁回忆起伴随的这种痛苦的那些过往，眼前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
破风而来的带着铁钩的长鞭，刚从火炉里取出就泼洒过来的铁水，以及一道道看他像是牲.畜一样可以肆意欺辱的目光。
他心里倏地升起了恨意。
一个细小的声音趁着他神志脆弱的时候乘虚而入，一句一句，如恶魔低语，挑拨着他的心神，动摇着他勉强支撑起来的意志。
“难受吗？痛苦吗？绝望吗？”
“解药就在你的面前，看啊，那毫无防备的背影，那脆弱的脖颈，你一只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折断。”
“你不需要怜悯，她可是那让你落到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的后裔！”
血红的眼眸愣神几秒，杀意凝聚，缓缓盯上了艾拉的脖颈。
“杀了她，让她的血液肆意喷涌，你所有的痛苦就可以立刻得到解脱！”
真的要杀了她？
亚莱尼斯几乎停止思考的脑海里闪出这个想法。
察觉到他的片刻犹豫，一道黑影从他的袖口伸出，缠上他的手腕，仿佛是另一只手握上他的指尖，迫使着他顺从。
亚莱尼斯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颤抖地朝眼前那个白皙漂亮的脖颈伸去，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自愿在伸手，还是那道黑影在强迫他伸手。
他越靠近，就越感觉自己像是要接触上炙热的岩浆，掌心传来无比强烈的灼烧感，比契约带来的疼痛还要深几分。
这是企图伤害她的惩戒，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停手。
他感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紧绷着，叫嚣着。
他分不清这样的感觉是即将达成目标的兴奋，还是违背内心本意的抗拒。
充斥着痛苦与哀嚎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他却突然听见了一道清亮明媚的声音。
模模糊糊，似乎离他很遥远，他听不清那道声音到底说了什么，但他却莫名感觉到它抚平了他心中的仇恨与怒火。
仿佛黑暗道路尽头的一盏明灯，严冬积雪上的一缕暖阳，飘摇雨夜里的一杯热茶。
让他有些恍惚。
“亚莱尼斯！”
那道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就在耳边响起。
亚莱尼斯的心神被拉回来片刻。
有什么东西被塞入他的口中，轻柔的指腹划过他的嘴唇，熟悉的味道似乎将他包围。
这是艾拉的味道。
他一直没和她说过，她身上总是带着说不清的药香，有些苦，有些涩，比不上那些混着花香果香的名贵香氛。
但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他回想起了小黑那时问他的问题。
他好像真的有些下不去手。
看着亚莱尼斯渐渐镇定下来，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艾拉这才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才发现不知不觉淌下来了冷汗。
看来是止痛药起作用了。
她看了眼被自己捏在手里的亚莱尼斯的手腕，仍然感觉到有些心有余悸。
她真的，差一点，就要被他掐脖子了！
系统说的高危果然很危险，她之前还在怀疑那些前辈们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在这个时代，现在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啊！
他刚才简直就和着了魔被控制了一样，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完全没有反应，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活活生吞到肚子里。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你感觉好一些了吗，亚莱尼斯？”
再怎么说还是要关心一下，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刺激他，不然她怕他再一次失控又要掐她的脖子。
亚莱尼斯怔怔地收回手，他似乎反应仍然有些迟钝，他沉默地看着艾拉。
艾拉看着亚莱尼斯的表情从不知所以的茫然，逐渐变成了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他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然后他不等艾拉的反应，迅速站起，逃一般地离开她的视线。
-
艾拉看着亚莱尼斯紧闭的房门发愁。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三天了，他们把水和食物通过她的阳台放到他的阳台上，但无论放过去的食物有多可口，取回盘子的时候都没有看见少过一口。
他把小白放到了阳台外面，然后紧锁门窗，不搭理任何一个人，就连她的话也不听一个字。
如果不是偶尔听见里面还会传出来动静，艾拉差一点就以为他要在里面做出什么傻事。
“还是打不开门吗？”艾拉有些担忧，他们这三天试了各种办法，但不知道亚莱尼斯怎么就把门给锁得死死的，无论是房间的正门还是阳台那边的门，都没法打开。
窗帘也被拉上了，里面是什么情况根本看不清楚。
凯莉摇摇头，无奈地将手里的钥匙一扔，这门根本不是用门锁锁住的，有钥匙也没用：
“再这样下去，只能用魔法强行把门破坏才能进去。”
“那就破坏门吧，我们早就该用这个办法了。”
艾拉本来想给亚莱尼斯一点自己冷静的时间，但现在已经太久了，他一点东西都不吃，就像是在和自己置气一样。
再这样下去，她担心旧的问题没有解决，又出现新的问题。
“亚莱尼斯！”艾拉又敲了敲门，朝里面大喊，“你在里面吗？不要离门口太近，我们要砸门了！”
他们默了片刻，里面仍然没有动静。
门外的三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
菲利普早就已经准备好，他让艾拉和凯莉站远一些，拿出和他差不多高的魔杖，指着眼前那道木门念出咒语。
轰的一声巨响，昂贵的金丝楠木门被轰成碎片，借着走廊透进去的光，他们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
窗帘被严密地拉上，没有透进去一丝光亮。屋里一片狼藉，玻璃碎片到处都是。翻倒的椅子，碎裂的桌子，扯破的床单被褥，遍地都是的鹅绒，没有一个家具还是原本好端端的模样。
亚莱尼斯独自坐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和划伤，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造成的。
他眼底青黑，像是这几天都没有合过眼，走廊的光照到他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反应。
死气沉沉，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