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
“他娘的,哪来的杂碎!”
男人抽出了腰上的刀,却还未得靠近温落银,便被温落银踢落在地。
男人见此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是眼前这杂碎的对手。他想跑,可是温落银没给他机会,两步之内,地上的声音倒再一次被温落银踢了起来,正中男人胸腔。
男人直直倒在地上,血刹那间扩散整个冰面。
温落银转身看向地上正在看着他的沈又余,他脸上是没来及收起来的戾气,男人的飞起血溅到了他脸上。
他好似原本就该这样,沈又余一时间以为时间错乱,前世那个恨她入骨的温落银,追到了这一世来。
“温公子……”沈又余声音颤抖着,眼泪应声落下。
温落银见过她许多次,从未见过她如今天一般,凌乱脆弱。心里冒出几分酸涩,温落银不再看她。他像是将手伸进了体内,抓着自己的心要把这份悸动洗个干净。
沈又余看着他转身,突然悲从中来,不甘不愿不忿,“温…落银…”她又叫他,这一声抖动如筛。多少愿景,多少愤恨,无法估量。
没有后文,温落银只听见了一声闷响,还有露华慌乱的声音。
他再回头时,沈又余已经跌进了雪里。
温落银将沈又余从雪中抱起,往前跑着。沈又余贴在他的怀中,低垂着眉目。
进了客栈,温客行将她平放在床上。见她还是没有醒过来,他还不及说自己去找郎中,露华便已经跑着去了。
露华离去,房内便又只剩下他二人。
温落银坐在床前,安静地看着沈又余的脸。
她鲜少有这样,头发散乱的模样。即使晕倒了,眉头还是紧拧着。
他没来由在心里生出几分可怜,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他觉得沈又余可怜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可笑。
“温落银。”沈又余突然开口道,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眼睛,果然,温落银就在她眼前。
沈又余太过熟悉此刻温落银的眼神,空洞却弥漫冷漠的眼神,是没有多少温情可以被灌进去的。
眼前这个温落银,果真不喜欢她。
沈又余双手支撑着自己缓缓坐了起来,她看着温落银,寸步不让。
“你不记得我了。”沈又余说。
她眼尾泛起楚楚可怜的红,像在无声控诉。
“我与沈小姐,素不相识。”
来京城两月,这是他第二次对沈又余说素不相识。
沈又余撑着身体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头,她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的。
温落银垂眼看到了已经退到了沈又余腰下的被子,他想,该是冷的。
“我们认识,我们认识三年了。在定安时,你我之间,早已不止是认识。我们一起做过了很多事情,我说过我心悦你,你也说,你想喜欢我。”
沈又余说到此处,几乎哽咽住了。她低下头缓了缓,才又接着说。
“我们一起做过许多事,我们一起看过桃花山的夕阳,一起走过碧落湖边上的柳叶,日月星辰,我们都曾一并走过。你说,你喜欢和我做那些。根本没有什么干梅子,那是你做过给我的,你说,看我爱吃,你很高兴。”
“沈小姐,这些,我不记得了。”
温落银面不改色,仿佛在听别人的戏事。他看着沈又余面上泛起那些丝丝缕缕的扭曲,却依旧冷漠。
“温某从未与沈小姐相识……”
“不是!我们之间,我们!温落银,你怎么可以把我忘了,那不是一晃而过的三日,那是三年……你知道三年有多长吗,为何说忘就忘……”
沈又余哭得很漂亮,只是眼尾泛红,眼泪不停地流淌,无声无息。若是熄了灯,没人知道她在哭。
“沈小姐……”
温落银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沈又余,嘴里地狠话盘旋了几个来回,没找到更好的说辞。
他站起来,沈又余闻声而动,仰头看着他。那双眼睛此刻就像盛夏的湖面,蓄满了清水,在烛火下显得波光粼粼。
“即便是已经发生的事,对于沈小姐的私情,在下无可回应,沈小姐还是好自为之,切莫在温某身上蹉跎光阴了。”
他垂眼深深地看了沈又余一眼,那一眼晦暗不明,随后坚定地转身离开了。
“温落银……”
沈又余看着那扇被温落银关上的门,落了话音,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神情霎时间转变,露出了些不耐烦。那双似水的眼睛收回了往外去的柔情,落下最后一滴泪后便结了冰。
她坐直了身子,伸出手狠狠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脸霎时间变得通红。
她起身,踱步到桌前,拿过四宝留下几个字给露华,便推门而去。
经此一遭,她心中那点烦闷全无。她快步走着,只想尽快在这漫无天际的冰雪中走出一条自己的活路来。
沈又余穿梭在京城的大道上,突然,头上炸开了一片烟花。
她抬头望去,满天的璀璨。而此刻,靠着围墙的温落银也抬起了头,与沈又余看着同一朵烟花。
他记得,他记得沈又余说过自己喜欢华丽的东西,因而也喜欢看烟花。
他想,此刻沈又余是在床上哭泣,还是走到了窗边看天上的烟花。
他又想,为何自己想到了沈又余。
才开年,丞相府变送来了贺礼。不过只是丞相夫人送的,多是给姑娘们的。给沈弄晴的独一份,给别的姐妹的都是一样的。
沈又余摆弄着手下人送来的手串和绒花,脸上没露出喜色。
“小姐,我来的时候听说,给大小姐的是单独包的镯子和簪子。”下人看她不悦,以为她嫌弃这贺礼,便要提出大小姐来与她一同编排几句。
沈又余抬眼看向那丫头,比露华小了些,不过也在她院里待了几年。她知道往前的沈又余最喜欢关上门骂这府上的每个人,尤其是沈弄晴。
可这次沈又余却并没有接她的话,反而抬手将她赶了出去。
丫头暗想沈又余这是发哪门子疯,还没想出个结果,露华便从外边回来了。
露华掀开帘子走进屋里,便见沈又余百无聊赖地靠在榻桌上发呆。
她回身将那帘子关严实了,才走了进去。
“小姐。”露华刻意放低了声音,眼神示意沈又余与她靠近些。
沈又余心领神会,将耳朵贴到了露华脸旁。
“那个歹人的尸体,昨天被官府带走了。我听闻,那不是中原人,是个胡人。官府说死得蹊跷,要让六扇门的进来一道查案。”
“……”沈又余听完沉默良久,只是拧着眉头看向窗外。
“小姐,我们……”露华欲言又止,看向沈又余的眼神中的满是担忧。
沈又余伸出手顺了顺她的头发,随后说道“别害怕,即便是要查案,也轮不到我们头上,况且,那人不是我们杀的。”
到此处,京城中发生桩桩件件的事开始与上一世重合。
不论是,丞相夫人对沈弄晴的示好,还是中原出现了胡人。
沈又余突然想到,当初温落银为何会置温隐尘于死地,莫非是因为沈弄晴。
就如这一世一般,丞相夫人看中了沈弄晴,指望让沈弄晴嫁给温隐尘,那么温落银后来的疯魔,就能找到缘由了。
她眼神又暗了暗,想到了温隐尘对她的示好,和温落银对她的避让。
她无意捏紧了手里的的绒花,将那绒花捏变了形。
开年大雪未融,丞相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制造机会与沈弄晴见面。
天才放了晴,大夫人便收到了丞相夫人邀她一同进庙祈福的邀约。
大夫人自然乐意,丞相夫人的心意昭然若揭,她也望能和丞相府节亲家,何况是温隐尘。可是碍于面子,她还是带上了家中女眷,一道出门。
这间庙宇沈又余上辈子来过多次,这里发生了许多事,每一件,都是让她命运波折的混账事。
与两位夫人分开之后,沈弄晴执意拉着沈又余要一起去后山的腊梅。沈又余这次没在拒绝她,在她说起时,便点了点,跟着她走了出来。
恰巧落了雨,罄竹和露华连忙撑开伞罩在二人头上。
沈弄晴觉得好笑,便接过了罄竹手里的伞,又叫两个丫鬟同撑一伞,跟在二人后面走。
撑着伞与沈弄晴一道走过那条悠长的青石板道时,随着雨滴敲打油纸伞次数不计其数之后,沈又余知道前方阁楼上来了个人,此时在正在俯瞰她们俩。
不仅如此,那人还对沈又晴一见钟情,从此对沈弄晴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果然下一刻沈弄晴抬起了头,半张露出伞外,阁楼上那人堪堪看见了这与沈又余相似的,半张脸。
沈又余看着抬头又低下头的沈弄晴,心里暗道,那些不起眼的事,微波之间,却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天色将晚,到了分别地时候。丞相夫人又拉着沈弄晴说了好些话。沈又余与一众姐妹安静地听着,心中不再像前世一般,泛起莫须有的酸意。
而就在此刻,李闻秋也踏出了庙宇,走到了几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