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变色龙
“啪”，
她一把夺过慕瑜手中的笔，将身子一斜凑到画布前，刷刷刷的就开始改起画来，
“头部位置要在画面中间，三庭五眼的比例也要确定，这些你以前的老师都没教过你吗？”
黛黎娜边改边说道。
她的动作熟练又专业，铅笔到她手上的一刹那才仿佛拥有了生命，在纸上蜿蜒生花。
慕瑜有些尴尬的将手放在膝盖上，低下头，在心中暗斥着自己怎么就忘了以前学过的知识。
之前信誓旦旦的说喜欢画画，要考美院，现在却连最基础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慕瑜叹了口气，她好像未免太自负了点。
一节课过去，拓展的知识没学到，甚至连一副完整的画都没画下来，黛黎娜恨铁不成钢的皱起眉头，临走时还不忘反复告戒慕瑜一定要好好练习。
迫于压力，慕瑜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看着林落霞微笑着欢送她的背影，慕瑜叹了口气转过身子，脸上尽是疲态。
回到房间，慕瑜“扑通”一声躺倒在了床上，胸中好像被重重打了一拳，又闷又痛，心脏没缘由地跳个不停，马上要奔出来似的。
她先是看着天花板愣了几秒，然后掏出手机，熟练的点开通讯的第一栏。
：【杜哥，有空吗？】
发完消息，慕瑜就把手机往边上一扔，闭上眼，百无聊赖的等着对方回复，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却还是安静的，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被老师骂，暗恋的人还不回消息。
慕瑜翻了个身，有些失落的垂下眼，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好像加重了些，一直蔓延到喉头，惹得人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鼻子忽然有些发酸，慕瑜烦躁的将手臂盖在额头，而就在泪水涌出眼眶的前一刻，
滴滴——
手机响了。
慕瑜一下翻回了身，满眼希冀的拿起了手机。
杜褐西：【抱歉，刚刚在忙，怎么了？】
她勾了勾嘴角，连眉头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些。
但一想到方才的事，慕瑜还是怎样都高兴不起来。
：【其实没什么大事儿。】
：【就是我被画画课的老师骂了，她真的好凶啊，我都想换老师了……】
而几秒后，杜褐西发来的消息却让她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杜褐西：【没事的，谁小时候没被老师凶过啊，严师出高徒嘛，你很棒，相信自己，我相信你的老师肯定也是看你有潜力才想骂骂你，提升你的水平的。】
你很棒。
很棒。
慕瑜用手背抹了把泪水，没有急着回复，对面却忽然又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杜褐西：【追寻梦想的过程都是辛苦的，不妨再坚持一下吧。】
隔着屏幕，她轻轻点了点头，慕瑜的眼里虽有泪花闪烁，但少女自己清楚，此刻在她眸中的，其实只是重振信心的希冀之光。
如释重负地打下一个【好】，慕瑜攥着手机，有些眷恋的盯着屏幕，仿佛想要透过其中看到什么另外的东西。
可惜，什么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周，慕瑜如往常一样上学，补课。在专攻美术的同时也没落了数学，跟只会打压式教学的黛黎娜不同，杜褐西每次上课，但凡是慕瑜有一点儿进步，他都会把人夸得天花乱坠。
而事实也证明，慕瑜很喜欢且很适合这样的教学方式，数学成绩稳步上升，逐渐脱离了差生的行列。
不只是蒋文，连桑蕊何坤等一众人都惊叹于她的改变，小团体中有忍不住的几位已经问过慕瑜，究竟是被什么打击到了，可当得到少女“要冲刺美院”的回答后，他们却也只是嘲弄的笑笑，在一众卑鄙声中不以为然地离开慕瑜的座位。
刚开始时慕瑜还会因为旁人的轻视耿耿于怀，可时间久了，她也反倒不在乎了，必竟，自己想考什么学校跟他们又没关系。
“如果你的决定能被人轻易左右，那只能说明它不堪一击，你没有坚定的选择，你俩也不是双向奔赴。”
这是杜褐西告诉她的话。
而自始至终，慕瑜都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
周末，林榕如往常一样提着炸鸡来慕家作客。
慕瑜笑着从她手中接过盒子，放到茶几上，可当她转身，却发现林榕罕见地愣在原地，双眼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
“怎么了姐？”
慕瑜有些疑惑的凑上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墙上，一副彩绘果盆图被精巧的木质画框框住，挂在原本白皙空洞的墙面，为其增添了几分晖彩，惹人驻足。
画中的水果栩栩如生，玻璃果盆的透明度也掌控得恰到好处。更不用提那用来修饰背景的紫色桌布，以及后头光影交叠的白色窗帘。
林榕眨了眨眼，画质右下角有着一个鲜明的署名——慕瑜。
“阿瑜，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回过头，面上的五官也因为激动而蹙在了一块儿。
慕瑜却有些惊诧的后退一步，自从重拾绘画开始，她就几乎没再听过别人的夸赞，无论是一向严厉的老师，还是不问世事全身心投入工作的父母。
似乎是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林榕顿了顿，索性抓起慕瑜的手，又开口重复了一遍：
“那副画呀，是你画的吧！好厉害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牛哇。”
“谢谢阿姐！”
闻言，慕瑜终于笑了，林榕的眼光一向犀利，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从小到大也是没少见过名家名作，能得到她如此不留余地的夸赞，说明这画的水平自然不低，慕瑜也总算恢复了点信心。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结论下的，好像为时过早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过度的灰面亮面要区分开，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所有物品的暗面都是一个色阶，画成这样，你跟我说要去考学？不用说好一点的本科了，就连基本的大专都考不上！”
课上，黛黎娜用手捏着笔尖，满脸怒色的指着那张她认为完全不合格的画作。
慕瑜挫败的低下头，要不是今儿林榕还坐在外面，黛黎娜恐怕一句“垃圾”都要骂出来了。
“抬头啊，你看呀！每次我说你，你都低着个头一句话也不说，怎么着？不想考学了？想放弃掉算了是吧？”
她紧皱着眉头，愤怒的用笔尖戳着纸张，慕瑜微微抬眼，有些害怕地动了动喉头，好像那张耗费她无数心血的画作，即将要在下一秒被毁于一旦了。
原来夸奖都是假的，她其实一点也没变，在黛黎娜面前，她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毫无天赋，不求上进，只会做白日梦的差小孩。
信心来的快，走的也快，刚积攒不久的动力好像真的很脆弱，就这么被一下击碎了。
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黛黎娜只是自顾自的一边骂一边上手改画，慕瑜一言不发的盯着画纸，鼻子没来由的有些发酸。
恍惚间，她竟然鬼始神差地想到了那位一直夸她的老师。
如果杜褐西在场，会不会生气地阻止黛黎娜的谩骂？
然后牵起她的手，一起逃出画室，逃出家门，就这么带她远离这些繁杂讨厌的琐事。
肯定不会的吧。
慕瑜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啪嗒”，
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落在了腿上。
“都听清楚了吧，好，来布置一下作业，周一的课上我来收。”
将铅笔随意的往画框上一放，黛黎娜捋了把头发，转身拿起了手机，慕瑜小心翼翼的抬头，回以她一个甜甜的笑。
……
“老师慢走哈。”
推开门，林榕往嘴里塞了块薯片，随意的挥了挥手。
待陈姨送黛黎娜出门，她才翻了个白眼回头，却不曾想看到了双眼通红的慕瑜。
“阿瑜，你，你怎么了？！”
林榕有些无措地小跑到她身边，慕瑜见状却向后退了退，眸中满是落寞。
她原本是想一笑了之，用没什么事敷衍过去，可当对上林榕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后，慕瑜愣住了。
下一秒，汹涌的泪水盈满眼眶，她没忍住，哭了出来。
“诶，诶？别哭啊小瑜，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去揍他！”
林榕顿时急了。
慕瑜摇了摇头，轻轻握上了她的手腕，用颤抖的声音道：
“就，就是刚刚的美术老师，她，她真的，好凶……一节课上下来一直在骂我，她好像，从，从来没有夸过我……”
慕瑜用另一只手抹了把眼泪，朝林榕怀里凑了凑，可过了半响，想象中的安抚却迟迟没有到来，慕瑜不解的抬起头，只见林榕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神色柔和，却又带着一丝骇人的理智。
“好了，别哭啦，其实这没有什么的。”
林榕笑了笑，和善又亲切，慕瑜的心却在一点一点沉下去。
“我身边的朋友呢，也有很多学艺术的，他们也都是被一路骂过来的，小瑜啊，你要是连这种承受能力都没有，别说走艺术了，就连以后出社会可能都混不下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