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色
蜿蜒的旋转楼梯上悬挂着玻璃晶块,垂落的姿态如风铃摇曳,又如水晶耀眼,光芒绽放在脸庞上,似冬湖晨漫的袅袅,会片刻模糊人的视线。
紧绷清拓的下颚线侧有淡淡的痣,往常越风的温和,因为男人此时而拧着的眉,而变的深邃阴沉,他轻抬着下巴,厉声中回荡在整个楼梯处:“说话不知道好好说话?”
那女孩儿被凶的有点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都叫了好几遍,她都没答应...”
谁知道就这样一下子,穆慈与就被惊到了。
穆慈与赶紧稳住身子,从男人的怀抱中脱离,看着背靠在栏杆上的人:“秋先生,是我没注意...”
她一贯还是丢了神,就什么都不知道。
才失了短暂的绪,就发生了一件事。
左右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也怪不了任何人。
秋景归的手还滞留在空中,缓听着她的话,缓缓垂落,眸顿片刻:“穆小姐要注意安全...”
今晚穆慈与扎着温婉的低马尾,因为刚才撞到秋景归的肋骨处,稍松散了些,不过不违和,碎发落在白皙鬓处,填了许多凌乱的美破碎感。
好在她今晚的气色看起来还可以,不然这破碎就是无用之处。
圆润的眼微微流转着一丝情绪,穆慈与低着眉,为刚才的事道谢,也为现在的温言。
“谢谢,我会的...”
说完,穆慈与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等到人走,女孩才慢悠悠的说:“景归哥,我刚才叫了她好几声,真不是故意的。”
女孩从楼上下来,就看着黯然失色的穆慈与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或许是在发呆,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所以才会被吓的一跳。
秋景归还未散去的黑眸睨着她,不紧不慢的伸手抚摸身后的腰处,刚好抵在玻璃最锋利的地方。
女孩没心没肺朝他甜美一笑,略略八卦道:“景归哥你是怎么做到从那么远距离跨到刚才那位的身边的呀?”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下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除了穆慈与以为的人。
他是怎么“噌”的一下冒出来的?
秋景归摸了一下微疼的腰,直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整理袖口,声音温和了不少:“小琪...”
“怎么了?”
秋景归抬脚,瞥着她往下:“妆花了...”
“啊?怎么可能...”小琪满脸诧异,后知后觉摸了摸脸:“哥,我刚化好妆...”
什么眼光啊?
真是气死人了。
容之烈也不知道刚才穆慈与去哪儿了,挽眉似破碎的珍珠,下一秒这颗珍贵就会落下。
一晚上,她都是心不在焉的。
晚宴结束,止书扶着她的肩膀从齐家出来,广场上那座喷泉,泉眼似乎小了些,涓涓细流的姿态不抵来时的狂野汹涌。
穆慈与走时没忍住看了两眼,那围起来的水池似乎还养了东西,乌漆麻黑的,只看的隐隐,不过眼睛就是最好的明亮。
那在黑暗中探视光亮的眼睛就是这夜晚无人欣赏的景色。
齐家的广场上也栽种了许多树,微风吹来浓重的酒味和清新的翠绿。
容之烈几人也都出来,就在自己的身后。
穆慈与上车之时,往后看了一眼。
他们三人就站在齐家宏伟壮观的建筑前,挺拔隽贵之姿惹人注目,就连脚底下的身影都会因为他们的步履而栩栩如生。
“小姐...”
片片落叶飘到脚边,眼里的凉与凝一同敛下,穆慈与俯身坐进车里。
“我是没想到慈与妹妹今天也来了...”眼望着那车门被关上,杨濯汜忽说了这么一句话。
车窗玻璃没有完全关上,车俩行驶的时候,那昏暗里忧郁眼睛缓缓而阖,一抹光色像割断的绸缎,轻轻划在她的脸蛋上。
容之烈眉微拧,看着车子离去。
秋景归收回视线,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的嗓音含了些疲倦:“走了...”
街道的灯光明晃晃的,肆无忌惮的抚摸着双目。
穆慈与在闭目养神,止书看着后视镜,“小姐,今晚如何?”
穆慈与未睁眼,手指蜷缩了下,沉重的眼角跳了跳,感觉瞳孔在绞索,很疼。
她没说别的,就说今晚的局势。
“显而易见,在为齐老五铺路。”
止书认同的点了点头,又想问:“小姐...”
“止书...”穆慈与截住他的话:“夜晚路黑,看着前方。”
止书抿着唇,眼睛从后视镜挪开,看着前方的道路:“是...”
夜晚微凉,仔细着点。
穆慈与倏地睁开眼,眼角是疲倦的红润,静神凝黑,偏着头,看着夜晚的景,是不是真的有风。
影子是夜晚窥探者所留下的匆忙,一半割裂安然,一半割裂嘶吼。
安然之上撒了温柔的月光,那虚无缥缈就在眼前,在眼中毫无章法的融入混沌之中,嘶吼也化作匍匐的狼慢慢悠悠的矗于更黑的景。
荒无人烟的交叉路上,迎着指标的方向,掠过茂密与高山,车子驰进漆黑的隧道里,橘红的点灯掠进昏暗的车内,清幽淡雅的座位上参杂着若有若无的酒味。
清俊的额间随意的搭着碎发,堪堪遮住单薄的眼皮,西装裤包裹的修长恣意的交叠在一块,西装外套丢在一旁的座位上,与夜色一样寂寥的空间里,金属机械翻盖声尤为悦耳,锋利的喉结滚了滚,隐匿在黑色中的清眸越发低沉,望着驾驶位上的人。
“事情处理的如何?”
吐息之时,嗓音有些浑哑,像墨汁浸染在颗粒细腻的宣纸之声。
“已经差不多,不过您下周还是得要去一趟。”
左手捏着烟,懒搭搭的垂在烟灰缸上,指骨分明,青筋暴起的右手搭在一旁,车窗降落,在无人车道,夜晚的声音显的荒凉,眼眸因风动一块飘到无穷无尽的黑暗。
“事情处理干净点...”不要差不多,要完美。
眸色沉冷冷的坠,手上的烟也死死摁在烟灰缸内,唯一的星火瞬灭。
回到容家,洗漱之后,时间又进入了新的起点。
有人早已入了梦,有人还在恍然若梦。
“小慈?”
穆慈与靠在床头上,薄被盖在腰腹之上,手里还拿着手机,她稍不留神,思绪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单梧虞叫了她好几声,穆慈与扶额揉了揉,使自己清醒一点:“你继续说,听着呢...”
听到她的声音,单梧虞继续说着:“那齐老爷子年轻时算是与外公决裂了,但情分还是在的,后来又与我爷爷交好,前因后果,一目了然,他如今是个真正的商人,只会唯利是图,即便他曾经救助过我们,但也早就还清了,这种人,只能当客,不能当情。”
这些话其实之前穆慈与也略知大概的,都是一些陈年旧事,往事追忆到现在,她们也只能当做看客,其中的人就只剩下那齐老爷子,也没有什么好看头,更不必将他们放在自己的心中。
单梧虞希望穆慈与跟这些人永远都不要有牵扯关系,扯来扯去,以后是理不清楚的。
她不懂利益最大化,利益牵扯,利益交换,利益利用。
这是她心中的穆慈与。
穆慈与的睫半垂,淡淡的阴影落在清薄的眼睑上,短发挂在下巴处,她笑,清晰的轮廓透着娇俏和柔美:“我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想起那齐老爷子不容置喙的试探,还有秋景归恰到好处的到来,将她完全藏住,也将老爷子的话藏住。
穆慈与顿了一下神:“只觉得有意思,我不谙世事,不沾场事,他倒是有闲情问起我来。”
单梧虞坐在阳光明媚的钢琴凳上,一手拿着电话,一手随便弹弹:“傻妹妹,狼想杀人,会提前告知你不要怕疼吗?”
娇媚温和的眸子掺着冷冷的碎银,随意钢琴曲调立马变得昂扬:“名义场和名利场不分家,藕断丝断,一环与一环都是紧紧挨着的。”
“你也看出来了,不过是为齐老五造势,他如今的势只能眼观直路。”
人都是眼观六路。
毕竟是老了,改革换代的又迅速,许多的事儿都力不从心了。
穆慈与盯着墙边上的壁画:“所以这齐家没作用?”
单梧虞笑,她是会归根结底的:“不足以为俱,但也少挨边。”
穆慈与点点头,台灯散发出来的柔和橘黄照在她的脸蛋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行,我知道了。”
单梧虞打开免提,响亮之声落在空寂寥寥的房间内:“你少操心这些事儿,一切多为自己着想。”
“我就是为自己着想,才会去这么个名利场。”
不然那满是污秽与交易之地,她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踏入。
单梧虞的手指停下动作,目盯手机,灼灼似要穿透。
把手机放在钢琴上,十指纤纤重放黑白钢琴键上:“小慈,你该休息了。”
电话那端,舒缓的前奏一点一点的跃来,跃进空旷又斥痛的脑海深处,在一点一点消除那些不该想,不能想的复杂绳索。
在此刻慢慢松懈。
夜完全静,放置在窗台的鲜花受露水之沾,正悄然绽放。
婉婉和弦让黯淡的房间缓缓明亮了起来。
一滴水,一颗星,都会驻留。
一起等待下一个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