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容
如果被困住,她会时而发疯来伤害自己,但是大多数都能控制,只要不刺激她就行,别看她乖巧,其实都是由无数个孤独换来的沉淀,刺激一次性永聚,她就会在某个特定的点,或者回忆起某个片段,她就会完全爆发出来。
她想要出去,是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事,又或者说是为了寻找什么。
一直在徘徊不定着。
安德烈医生已经说的很清晰了,又最后说了关键一点:“如果忧思成疾,和她主动伤害就会成无法解救的绳索。”
她的身体远比她的外表还要脆弱。
绳索无形,一样可以变成锋利的刀具,毫无感觉地伤害着自己。
毒药可以是慢性的,忧思也可以,有的时候可能比毒药还要毒人。
一点点的剥削,使能感知的东西四分五裂之后,她的心与身体不在同一个地方,能感受到心跳,也能感觉存在,但距离永远隔了很长的路程。
她放不下,郁郁挥之不去。
郁郁而终的人,都是亲手将绳索牢牢绑在自己身上的。时
紧时松,是她自己说了算。
能不能解开,也是她自己说了算。
容之耀傍晚回到家,天都黑了,看见家里没有还有几个人不在,问着容母:“妈,爸和哥呢?”
沉寂许久,容母出声:“在医院。”
她也没有隐瞒,如实说道。
容母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去医院了,但是看到一路滴染的血,还有在余惊中的一群人,她很快就明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容伯也如实说了。
容母没有太多的震惊,只是让人处理干净。
容伯在容家许多年,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耳听八方。
给了一笔钱,让她们以后不要胡说八道。
也不要让他们在外时,听到任何风言风语。
能做的只有这些,有时候舆论是会让人再次产生不好的想法的,也有的时候,舆论经过加工,再次传播,会演变成什么样的,谁也意想不到。
容之耀是个没心没肺的,夹着菜:“谁生病了,爸还是哥?”
“都不是...是二小姐......”容伯话刚说完,手里的筷子缓缓险些滑落在桌子上,容之耀稍顿眸,“又生病了?”
她还真是多病体质,这才回来多久,又住院了。
容伯皱眉低头,眼见着容母没有说话,自己也默不作声。
知道穆慈与不喜欢医院,但是为了她的健康着想,还是强制性地让她住了一夜。
第二天天色灰蒙蒙地,穆慈与很轻很轻地眨着眼睫,眸色如漫天朦胧,又清又模糊。
这样的天气,或许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了,上次见,还是在顿尔斯那个小镇。
那样压制人的天气,谁都不会喜欢,将本就柔弱无色的面容压的一点情绪都没有,将人刮的摇摇欲坠。
“慈与...”
她又在看着天边,无色的唇轻轻泛颤,眼睫如无助翩然的轻蝶。
纷飞的雨滴在他们归家的时候,淅淅而落,所湿润的地方,都是晶莹一片。
容之烈吩咐人照顾好穆慈与。
他眉眼全是疲倦,叫来容伯,问:“她前些日子见了谁?”
穆慈与受了刺激,总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是见到了什么人,才会造成的这个样子的。
他思来想起,除了那不知名的杨青,穆慈与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将她放在心上?
一定是遇到了别的。
“好像是温家少爷...”
容伯没有看到穆慈与这些天见到什么人,好像只有昨天上午的时候看到了温齐,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跑到楼上。
后来好像还是打扫的佣人,听见穆慈与房间里有动静,才发现她在燃火。
温齐?
在静望的日子里,时间匆匆流逝。
每日遥望日落,再到晚上小声啜泣。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穆慈与回神,走到落地窗下,那儿摆着画架,地上还有七七八八的颜料与画笔。
头发有些长了,已经超过了下巴,浓浓忧郁爬上眉头,白皙的手腕上没有丝带,而是仍由阳光照耀那深浅不一的伤疤,她拿着画笔勾勒出漆黑的线条,手机随便摆在地上,清晨的鸟儿还在啼叫不停,画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断了思路,又突然的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很快就接通了,她眉眼泛着淡淡的笑,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出:“我来北海找他了,可是我找不到。”
晨曦的淡黄金光铺洒在她的眼角,与那一滴滴透明泪滴相融,映的她一颦一蹙都是病弱的伤感之气。
“我找不到他,找不到......”画笔掉落在地上,电话被她挂断,瘦弱单薄的身体无力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划到唇上,她闭上眼,就可以再次见到他了。
“阿与,哥哥是个被抛弃的人,没有人教过我,如何善待人,我也不懂怎样善待别人。”
他犯病了,还伤害到了穆慈与。
“哥哥,别哭,我不疼。”
他狼狈的跪在地上,握着她的手,小小的她躺在病床上,额头上被缝了好几针,她还是尽力微笑,“哥哥看起来更疼。”
脸上的伤痕都快要模糊他的脸了。
“哥哥,快去找护士姐姐包扎,我想睡一会儿。”
“好,哥哥等会来找你。”
“好。”他食言了,这一次,她等了很久,他没有来。
只有她孤身一人了。
总是莽撞的闯入,又总是悄然的离去。
那一身清傲风骨总是挨着最锋利的一角。
那一身纯骨柔美总是面上淡然,心里的一团火,早就随着破败不堪的风而散去。
他的温热清香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冰凉:“阿与...你该醒了。”
不该沉迷于梦中,不该贪婪那早已消逝,却总是不放手,也放过自己的虚无缥缈。
夜灯的明亮如无数只眼睛,紧紧笼罩着弱白的脸庞上,细密的汗珠因坠坠的疼摇曳着,眉心疼痛的紧皱,又汇聚成珍珠落在鬓边。
那无数只眼睛只能堪堪抚摸,不能缓解沉寂已久的荒凉。
“医生怎么还没来?”
穆慈与躺在床上,汗水打湿了脸颊,起伏不定的呼吸与颤抖不止的睫让所有人暂时手足无措。
容母站在床边,影子落在昏暗的地面上,手指微微紧攥,不动的神色慢慢掀起波澜。
医生匆匆而来。
她慢慢退着步伐,走出卧室。
不同于室内的清幽暗寂,室外还算明朗。
容之耀站在穆慈与常常所站的落地窗旁,那颗粗壮的大树,总是有使不完的劲,一直在摇曳。
晚霞满天,它也不胜喜欢,总是将自己的傲骨展现的淋漓尽致。
穆慈与此前所烧的几幅画都被处理掉,白色的窗帘也被换成了紫色,被霞光铺撒的画架上,未完成的画被切割了一半。
一半生动盎然,一半不知所踪。
容之耀高大的身躯微俯,手指去摸那多彩的颜料盒,停在红色与粉色之处,轻点了一下,留口之处,有干涸的现象了。
所以他即使沾了红色,也是一片淡淡的粘稠物。
秋母坐在沙发上,容之耀凝着指腹的红色,兀地转身,背迎着无限的光:“她的病很严重吗?”
少年一贯又冷又傲的语调不再,看着红色,黑色的眼睛仿佛都快染上了夺目又神秘的色彩。
容母深深望着他,没有回答,眼中的温度慢慢下垂。
穆慈与被梦魇纠缠,周围之声,黑白之色,呼吸之难。
如滚滚燃烧之中的若有若无,那强烈柔化作丝质的飘渺,干枯的稻草,树立的火柴,堆立在一块,翠绿的青青,无情的炙烤着。
熊熊烈火,一团包围,眼里迎着肆意的舞,炙热的眼。
她想脱离,脚步被困原地,伸出手掌却怎么也张开不了。
“哐当——”
尖锐刺耳的破碎声响彻入耳,就像刀剑四分五裂划过耳骨最深处。
梦也被打破了。
穆慈与猛地惊醒,垂坐而起,白衣睡裙下的皮肤也是被沸腾般的红,呼吸声急促难平,细腻光滑的碎骨之处也因为梦醒而一直凹着,那细细之处,随着她的胸腔所动,仿佛一折就断。
额头上还沁着汗,朦胧的水雾弥漫着琥珀色,迷茫失神的眼珠无处安放。
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梦,又或许是因为房间被黑暗笼罩着,只有床头的落地灯是开着的,她呼吸难受。
“你怎么回事儿?”门外传来训斥声。
穆慈与攥着衣领,微微抬着颤眸,房门未完全关上,清晰的低音很刻意的压着。
喉咙像被盛夏的声音所给触碰了,她疼痛难以开嗓。
虚脱般靠在床头。
呼吸着不畅快,闻着气息里空寂,听着耳边似有似无的低语。
她这才不像是个被打扰的人,而是害怕一个人。
容之烈回来的时候,听闻穆慈与发烧了。
他来房间之时,一股子的药味和热气缭绕着整个房间。
手探着温度,容之烈的身躯僵了一下,问这医生:“怎么这么烫?”
最前段时间感冒感染,后来也是一直反反复复的病着。
前两天又进了一回医院,整个人的气色都是缥缈虚无的。
今日彻底是高烧了。
医生拖着穆慈与的右手,要寻找插针的位置。
“二小姐前段时间感染还未完全康复,又失血过多...”
穆慈与脸色苍白,血压过低,心率过快,身为医生一眼就看的出来。
身体娇弱,失血过多,病原体乘虚而入,会产生外源性致热源而引起发烧。
“体质不同于常人,抵抗力非常薄弱。”
穆慈与的手掌又嫩又薄,透白的一层骨肉与青筋很好找。
针尖触进一点皮肤,容之烈感受到了那只手明显的颤抖,紧接着眉眼蹙着,脑袋难受的摇晃。
一旁的人帮忙扶着,医生很快的就注射好了一针。
眼角的泪缓缓滚落在已经有了湿意的枕头上,容之烈指腹轻触而上,冰冷与滚烫相融,是别样的契合。
“还真是小茉莉。”
太脆弱了。
空调的温度调的很低,薄被又紧紧裹着她。
她很难受,看的人也很难受。
医生说:“出些汗看看。”
出些汗,小茉莉的所有病痛就能散出去了。
听说她怕疼,容之烈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反正脑海里有这么一回事儿。
她怕疼,是所有小女孩都会感受到的疼。
但她不怕死,那个所有人都害怕的死。
医生待了好几个小时,用最能缓解疼痛的方法,也是最好办法。
每一小个间断,六个小时,注射了三针。
穆慈与才有了退烧的迹象。
容之烈在这个昏静的房间待了很久,后听到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他才大跨步的出去,房门都还每关上。
一个佣人,将热腾腾的药打翻在地,那药渣破坏了洁白的地毯,容之烈皱着眉,尽力压着声音也是略重:“你怎么回事儿?”
做事儿毛毛躁躁的。
管家也进来斥责了几句,容之烈抬手挥了挥。
“药重新熬。”并让佣人出去,又对着容伯说:“找人把这儿收拾干净。”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是”
容之烈又重新低头看着那打翻在地的药,充斥着鼻腔。
转身又重新走进房间,门完全推开,颀长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
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床头上的人,那薄弱的灯光只能找到地面上,没有偏向穆慈与的身上。
双目在昏暗中无声对视。
容之烈立在原地,单手插着兜,黑衬衫微微敞着,问她:“开灯吗?”
一直快被淹死和炙烤的鱼总是懂得反抗,但也总是不为所动。
想被淹死,大概是它最终结果宿命,也是最好的安排。
想被炙烤,大概是嫌弃水太沉,很难闻,想为自己多找一个理由。
灯要是亮了,她似乎又多了一个选择。
也没有等她回答,他大概是猜到她并不会回答。
她的答案要学会算。
灯开了。
眼睛也就明了了。
容之烈拉开窗帘,开了小半的窗透气,夜空中的星与月,只要一抬头,就收入眼中。
倒了一杯温水,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旁边。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
穆慈与胸腔涌入难辨的情绪与涩痛,不稳又直直的眼看向他。
她的倔强又随时而来,那柔弱似水的目光总是在抒写着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容之烈那水杯的手朝向她,示意她先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