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苏漫的房间在卫鹤的隔壁,房间不大,只摆着一张床和一个小书桌。床上铺着白色碎花的粉色棉被,床头趴着一个白色的垂耳兔抱枕。明显被人精心打理过的房间让苏漫心下一暖,笑语盈盈转过头望着卫鹤询问,“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兔子?”
卫鹤见着苏漫溢于言表的欢喜,心里也跟着高兴,“学校化学竞赛,我拿了三等奖,奖品就是这个兔子。”
苏漫打趣道,“年级第一怎么只拿了个化学三等奖呀?你这好徒弟不得把王爷爷气死。”
卫鹤拿起趴着的小白兔,抱在怀里又捏又揉,兔子脑袋顶着卫鹤的下巴,他弯着眼睛对着苏漫说,“因为只有三等奖是兔子呀,我最喜欢兔子了。”
苏漫走向前拽过卫鹤揉捏的兔子玩偶抱在自己怀里,骄傲又矜持的颔首,“年级第一可要小心点,我来了之后你就只能当老二,别以为你说喜欢兔子我就会手下留情。”
“哇,这么自信?我从念书开始就没被人踢下去过,苏漫同学,不要小看天才的世界。”卫鹤撑着手靠在书桌上,上挑的桃花眼勾起无限风情,少年的意气风发扑面而来。
苏漫同样不甘示弱,当年为了争取家里的话语权,她回羊城之后拼命学习,在一堆天之骄子里她也是稳坐年纪第一的位置。“小白鹤,我折下的天才可不少,虽然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那个。”她一步步走进,在卫鹤的跟前停下,突然俯身凑近灿然一笑,“但是老大还是你老大,乖乖在我身下呆着吧!”
卫鹤猝不及防就被少女的清浅的呼吸笼罩,娇媚的少女俏皮的眨眼,睫毛轻轻扫过他的鼻尖,如蝶翼轻触。红润的唇近在咫尺,如同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等待着被采撷…失控的思绪在卫鹤脑子里乱窜,紊乱的心跳,无力的四肢,发紧的喉结,意乱情迷里他差点控制不住想再靠近一些,想一亲芳泽,想…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就是容易出事,何况他们心里本就不明不白藏着不可见人的秘密。
卫鹤在失控的边缘里拉回理智,扶着苏漫的肩膀往后退。距离终于被拉开,卫鹤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呼吸,喘着气眼角捎红,害羞中又带着恼怒,“苏漫,你对男孩子随意就凑这么近吗?现在是晚上,外面的男人都是坏人,你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大的吸引力,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把他们维持已久的友谊给毁掉了。如果真的如此,苏漫会不会再也不理会他,他无法想象苏漫疏远自己的生活,心有余悸。
苏漫歪着头,一派天真无邪,好奇发问:“那在外婆家门口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近?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卫鹤羞囧,她又目光烈烈,安静的室内暗潮涌动,卫鹤举手投降,支支吾吾,“大小姐,我错了。在外婆家当时太黑了我只是想凑近看你有没有哭,而且我只靠近过你,没有别人。”少年垂着头一脸委屈可怜的样子,时不时偷偷抬眼看一看苏漫是不是生气了。
大小姐被卫鹤这副蠢样子逗笑了,她本来也没有生气,难道只许卫鹤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随意亲近自己,完全不顾他这副样子对着心术不正的她有多大的杀伤力。
她在父母身边那几年最大的改变就是想要什么就不折手段争取,但是卫鹤还以为她是当年那个傻乎乎随意敞开心扉任人接近的小笨蛋。苏漫要还是那个年幼心软的谁都相信的自己,早就在那群伪善的人身边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她了解年幼的卫鹤的秉性,只是在吃人的环境里养成的防备心没忍住下意识又去试探,她变得面目全非自己也厌恶自己,但是小白鹤没变,他还是那个质朴善良心软的卫鹤。她轻轻的喊他的名字,“卫鹤。”
她对那个善良纯粹的小白鹤说,“我也是。只对你。”
没头没尾的话,但是卫鹤听懂了,他看着苏漫眼下的青乌,想起她赶了十四个小时的火车,漫长的路途让人身心俱疲,回来又经历这么多事情。他退后一步走出房间,“漫漫,你休息吧。放心我会请假明天陪你一天,什么话我们以后慢慢说,日子还长着呢。”
苏漫闻言脸上浮现一个极其温柔的笑意,“是啊,日子还长呢。晚安,明天见。”
“晚安漫漫,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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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
苏漫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穿戴整齐洗漱后走到客厅,大喊道:“卫鹤!老大要饿死啦!小的们还不快给大小姐上菜!”
卫鹤听到动静连忙端着一笼饺子从厨房钻出来,鼻子上还沾着面粉,在开着暖气的室内,卫鹤只穿了件条纹绿色的毛衣,身前围着一个小兔子图案的围裙。袅娜的热气映照他干净明媚的笑,“就知道你会饿,快来尝尝我包的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苏漫看着卫鹤一身的小兔子,忍俊不禁,“你好歹也算个学校风云人物,一个大男生怎么用的东西全是各种兔子图案,不怕被同学笑话呀!”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轻轻擦拭粘到卫鹤脸上的面粉。
卫鹤顶着一头肆意乱翘的小卷毛,自天窗落下的阳光在他卷起的发梢处跳跃,酒窝浅浅,眉眼弯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雀跃,“只要你一天还喜欢小兔子,那我始终不会变。他们笑话关我什么事,这个世界上我只在意你和爷爷的想法。”
这样直白坦率的少年,心里除了科学真理就是苏漫,打直球最教人难以抗拒。苏漫被扑面而来的诚恳搅的心思飘浮,她不敢再拓展下去,只好转移话题,“我们今天什么安排呀?我好久没回来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卫鹤布置着碗筷,提起重要的事情道:“说起这个,漫漫,刚刚村长爷爷特意回来告诉我,外婆他们前天就搬到省城的中心医院去了,因为走的匆忙当时没联系上你。”
苏漫有些焦虑担忧,“村长爷爷有说外婆是什么病吗?严不严重?”
卫鹤耐心安抚,“别担心,是你小舅舅开车回来把他们两个老人家接走的,说是带去医院疗养一段时间,走之前外婆托付村长爷爷,转述给你。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混吧!”
苏漫安下心的同时又有些失落,“那我们下午直接去学校看看吧,我去问下档案交接的事情有没有办好。等学校事情办好,我就直接入学跟着你们一起补课。”她说完想起什么抬头一脸兴味的看着卫鹤,“不过外婆应该留了家里钥匙放在村长爷爷那,我可以住在自己家里,为什么要跟着你混?”
被戳穿小心思的卫鹤努力辩解,“晚上这么黑,这里又偏僻。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家里很危险。为大小姐保驾护航我义不容辞。”
苏漫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看着卫鹤认真别扭的样子放声大笑,“那这段时间我的安全就拜托你了,”她想起又补充道,“下学期你是打算住校还是走读?”
卫鹤等着咽下嘴里的饺子才开口说道:“我之前一直是住校,如果漫漫你不想住校,我也可以陪你回来走读。”说完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保证:“漫漫,你放心。我苦练了一手厨艺,你安心在这住着,一日三餐我包啦!”
苏漫仔细品味嘴里的韭菜鸡蛋馅的饺子,确实很劲道爽口,至于住校还是走读等她看过学校的环境再决定,“卫鹤,我之前寄回来的行李呢?”
卫鹤抬手指向客厅另一边的角落,“我都去快递站给你搬回来了。这个点也到中午了,我们去学校骑车大概半小时,你中午要休息一下吗?”
苏漫摇头拒绝,“等会吃完我们直接去学校,还能赶上你下午第一堂课。到时候你上课,我去教务处处理档案的事情。放学后我来教室门口接你回家。”说完把手机掏出来,解开锁屏后把手机扔给卫鹤,“电话号码,微信,企鹅你自己拿我手机直接添加,我饿死了先吃饺子啦!”
卫鹤接住手机呆住,瞥见的壁纸更让他脸颊发烫,一只挺秀昂首的白鹤行走在山水间。看着手里的智能机沉默了几秒,还是鼓起勇气对着苏漫说,“苏漫,我只有一个按键机用来打电话,没有微信和企鹅。”
苏漫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着卫鹤脸上平静从容的表情,没有尴尬没有恼怒也没有窘迫,就像当年他背着工具包走在一堆花花绿绿的书包里,脸上只有坦然平和。多年过去,贫困依然牵连着这个天资卓越的少年,但物质的贫困丝毫没有损耗他的灵性,少年从未为五斗米折腰,钟鼓馔玉不足贵,他爱若珍宝的只有真理和对待苏漫的感情。
她想起那个圈子里人人追逐浮华爱慕虚荣,钱权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钱比人更厉害一些,人若是野兽,钱就是人的胆子。不论这个人脑子里装的是智慧还是猪大肠,只要有钱就自觉高人一等。人人攀比身上的华服,出行的车,争抢奢侈品,好像只有装备着昂贵的消费品才能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也许她的父母原来也是温文尔雅平等尊重一切事物的人吧,但是他们幸运的乘上东风,发家致富后便自觉和普通人拉开了距离。对着在乡土长大的自己便各种挑剔不满。其实钱不钱的区别重要吗?
人不过三餐四季而已,她清楚人很难在富贵里保持平常心,不去轻贱生命;同样也很难在贫穷里维持风骨。但是卫鹤做到了,十年如一日的过着贫寒简朴的生活,从未怨天尤人,也从未因为自己的天资就放弃努力。他目标明确坚定,因为热爱科学就踏踏实实的学习。
人害怕寂寞,害怕到无耻的程度。
但是心思纯澈简单的小仙鹤从不把自己的孤寂的生活归结到寂寞里,他眼睛闪亮的只看得见前路,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和声音。
这很好,卫鹤的性格很适合将来走科研的路子,但他不适合人情复杂勾心斗角的社会。苏漫在那一刻突然有了一种使命感,既然卫鹤清雅孤高的不适合和人情打交道,那就由她来给卫鹤铺平科研除了天分以外的道路。
卫鹤只需要安安心心搞研究就好了,她负责打钱。
苏漫心思转了一圈又落在卫鹤的眼神里,她漫不经心的说:“无所谓,我也是前天才申请的社交软件,之前在家他们都不让我接触外界世界。不过社交软件无所谓有没有,智能机还是需要装备一下。很多最新的研究都可以方便查阅。”
卫鹤心里松了口气,他可以不在意任何无关紧要的人的想法,但是怎么都无法克制苏漫对他的影响,“这个没关系,学校有图书馆和阅览室,里面有电脑可以随意使用。我攒下的奖学金想留着带你出去玩,按键机能和你通话已经够用了。”
攒钱是为了带她出去玩…
苏漫的心好像突然被小猫的爪子踩了一脚,塌陷的地方酸酸胀胀;又好像被羽毛轻轻拂过,密密麻麻泛起点痒痒的感觉。
少女的脸上突然绽放一种摄人心魄的光彩,“小白鹤,姐姐很有钱,我给你买。我们用一样的手机好不好?至于你的钱就攒好,我等着你带我出去玩!”
少年急忙出声制止:“那…那怎么行呢?我不想花你的钱。”
苏漫挑眉,“有什么不行,我以后给你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要早点适应。”话锋一转,“而且,打电话只能听见声音,但我想在见不到你的日子里,给你打视频。”
屋子外面逐渐热闹起来,路过的赶着回家吃饭的人步履匆匆,吃过饭的人赶着从屋子里钻出来晒太阳。
明媚的阳光融化人的焦灼烦闷,不大的餐桌上一左一右的挨着两个年轻朝气的面孔,他们絮絮叨叨的商量着遥远的未来,自信蓬勃的年纪里好像伸手就可以摘下天上的月亮,卫鹤了解苏漫的霸道,他没再推辞拒绝。
只是,一向对物质毫不在意的他,也突然有了想要争取的事物。
而苏漫贫瘠的除了钱就一无所有的日子里,也突然感觉有钱还是件挺不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