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词聊表心意
天蒙蒙亮的时候,阿青便睡不着了,他不想打扰到床上的人休息,就索性起来,找点事情做。
阿青把院里的雪铲出一条道来,直通院门口,方便人员进出。他站在院子里想想,盯着雪地出了神,自己好像又没有事情做了,放在以前自己早上做些什么呢?
在南苏时有农忙,下田播麦烧水烧饭,日常采购,这些事都是自己的;偶尔还要去应付那些小混混的骚扰。
在锦都,白天陪父母亲人闲话家常,等到皇帝传召就找个理由离开,先帮皇帝铲除后患。
总之每天都有事情做,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所适从。
阿青想,那就回回功吧,时间长了,都快忘记招势了。
佩刀和软剑不在身边,好在刚刚扫地用的东西就很趁手,重量正好。
阿青抄起角落里的扫把,抬手间手里仿佛不再是扫地的工具,拿的东西再不应景到也不显滑稽。
阿青恍惚间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柄刀,通体乌黑光亮,刀刃时刻透着青玉色的寒光,刀柄正中镶着颗红玛瑙,每次握住时玛瑙都正在手心,闭眼是也能感知清晰。
想到这里,一抹苦涩感忽然间涌上心头。当时的自己年纪更小些,做的事情但是血淋淋的记在心头不能忘。
阿青时常会做梦,每每梦到母亲捧着自己的脸唤着“青儿。”仿佛就看到自己一双布满血丝眼睛和身后人赞赏有加的癫狂。身前的人哭,后头的人笑,阿青自己夹在中间冷着脸,手里紧紧握住的就是那把刀,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少年手里的刀法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诡谲。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和决心都灌注进刀身,猛的回身一挥,仿佛要斩断所有的仇恨和障碍。
可他堪堪停住了,直直横在姜且眼前。
对上姜且眼睛的瞬间,阿青眼里带着快要溢出的恨意,他极快的丢下手里的扫把,将眼神收起,向后退了几步,低头,然后开口习惯性就要解释:“我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有事情故意瞒着你的……
姜且像是察觉到阿青心情不好,走上前拉住阿青的手,温声安抚:“没事的。”
姜且偏头看着阿青的眼睛:“我是听到门外有声音,想来应该是你,就出来看看。”
阿青后知后觉捡起地上的扫把:“对不起啊,吵到你了。”阿青有点怕,他不知道姜且什么时候出的门,又到底看自己练刀看了多久,果然还是时间久了感知退化了。
见阿青还是拘束的低头看着地面,姜且轻轻踮脚,双手捧着阿青的脸:“你先把头抬起来说话。”阿青被捧着脸也不反抗,脸上瘦瘦的没什么肉,这么看着真有点无辜劲。
姜且:“我不许你总是低头丧气的,而且我本来就睡不着了,只是碰巧你在外面,你帮我们扫雪,还要谢谢你呢。”
阿青并不是不想,可性格使然:“可我……”
姜且摇摇头:“不用说了,不是你的问题,你也不用想多。”
“对了,我要你教我学刀。”这话蹦出来的的没理由。
阿青像没听清,微微张嘴,带着点少年人不多见的傻气:“啊?”
姜且把手放下来,双手抱胸:“对啊,学刀,学剑还是别的都行,你教我一个能保护自己的法子好不好?”
阿青果断拒绝:“不行,太危险了,而且我会保护你的。”
姜且伸手,指着阿青胸膛,把人往后逼,阿青便抱着扫把杆子,一点点往后退,退到后背贴墙,无路可退,听姜且到:“你?你怎么保护我。空口无凭的信不得你。”
可阿青怎么说都不愿意,姜且耐着性子和他耗了良久,阿青都以一句:我会保护你的周全为由,回绝了姜且。
姜且死缠烂打,耗了很久,阿青最终还是同意了,但他不同意姜且用刀剑,毕竟刀剑无影,用的不好伤人伤己。阿青同意教姜且射箭。
他的理由是:射箭一可防身,二可娱猎。三是弓箭相对轻一些,姑娘家家的练起来也会轻松些。
一上午,姜且和阿青练的都累了,拉弓射箭时间长了,不免的肌肉酸疼。
姜且也闲来无事,回到房里就叫阿青:“你带我学学新词好不好,昨儿夜里在人家灯谜那看到句一夜鱼龙舞,我翻开看了,谜底是元夕。这是出自什么词?”
“元夕。”阿青从外边抱回一屉竹简,放在桌上翻找起来。
姜且手撑着下巴搭在桌子上,看着阿青找东西:“我知道是元夕啊,谜底就是这个。”
阿青停下来,脸上透出淡淡的笑意:“我是说,你问的这首词叫元夕,青玉案元夕。”说着将翻开的竹简倒过来推到姜且面前,阿青用手点在最后一页上:“这个。”
阿青读着,姜且听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阿青接着解释:“第一句,格律是中平中仄平平仄,仄中仄、平平仄。接着是仄仄平平平仄仄……”
姜且看着阿青用手指着的简页,像个坐在学堂里盯着教书先生渴求知识的学生。阿青偶尔会望着姜且的面容,然后有些腼腆的低头一笑,继续读。姜且也会时不时暗暗的瞥眼瞧阿青,见他正襟危坐,下笔有力,落笔沉缓,写出的字颇有几分端正清雅。完全不想被人抛弃孤苦求生的小乞丐,到真是从锦都来的世家公子了。
这词应该还有后半段呢?姜且疑惑,刚开口准备问,就看着阿青在笑。姜且皱眉:“你笑什么?”
阿青摇头:“没什么,看你有趣。”
姜且哼哼两声:“什么吗。”顿一下又问:“那后半段呢?怎么只有上阕。”
后半段啊,后半段阿青当然不想告诉姜且,上阕极写花灯耀眼、乐声盈耳的元夕盛况,下阕着意描写主人公在好女如云之中,寻觅一位立于灯火零落处的孤高女子。
怎么说都像自己的别有用心。
“在这儿。”阿青新翻开一页。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姜且笑了:“真是好词。”少女脸上绽开一个鲜花般明媚的笑意,迅速在脸庞上荡漾开来,泛至眉梢处时,笑意渐渐浅淡,嘴角也微微地上扬,唇角的酒窝里盛着久久不散的甜蜜之色。
姜且一时兴起,想着撩拨起来,她抓住阿青手里的笔一把夺过来,笔尖上残存的一点墨水被甩的落下几点到桌案和摊开的竹简上:“别写了,别学了,我问你个问题吗?”
“要是哪天我丢在人群里了,你回头时第一眼也能看到我吗?”姜且问的真诚。
“一定。”阿青回答的也真诚。
姜且突然被眼前人的样子逗笑了:“好好好,那你说到做到好了。哎,这词意思到不难解释,读过就懂,可这词的背景是什么?”姜且敛起笑容,平静的看着阿青。
阿青脸上不明意义空白了一瞬,他借收拾竹简挡住脸上的神色,又似在整理思绪:“当时,强敌压境,国势日衰,但统治阶级却不思恢复,偏安南方,沉湎于歌舞享乐,以粉饰太平。某些良臣洞察形势欲补天穹,却恨无路请缨。就有了这首词。”
姜且继续托起下巴来了兴趣:“那你认为,朝廷错了吗?”
阿青摇头:“前朝之事,我不能妄下定论。”
姜且道:“可不从朝廷的角度考虑,单看如你我这样的百姓,偏安南方也不是不好吧,如果战国烧起来,无论怎样,最后受伤的不都是无辜的人吗。你说呢?阿青哥哥。”
阿青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无论什么战争最后受伤的都是无辜的人啊。”
“不是这句,你叫我什么?”
姜且娇娇的一笑:“阿青哥哥。我想你大概是大我一点的,总每个称呼也不合适。”
姜且:“对吗?阿青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