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家咖啡店位置得天独厚，开在景区流量最大的地方，客人很多，看着绝大多数都是游客。
点了单，他们在室外太阳伞下找到两把椅子坐下。
“我……”
“今……”
袁萌捧着杯子，酝酿这怎么开口。结果两人同时开口了。
袁萌不太自然地笑笑：“你先说。”
赵博脸有点红，他噙着笑绅士地说：“还是你先说吧，今天我说得够多了。”
袁萌心想那就不好意思了，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但是话到嘴边，她又发难：“嗯……”她挠挠耳后头发，硬着头皮，“我想说的，我感觉，其实我们可能不太合适，要不就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被拒绝的记忆太过深刻，导致她拒绝别人时总会有些无法控制的内疚感。
赵博听到她的拒绝后挺平静的，脸上的笑容甚至更深。
袁萌暗自猜想，他是不是没有听清？
她又深吸一口气，想说得再清楚点：“我的意思是……是……”
“你想说我们不合适？”赵博开了口，“那你觉得我们哪里不合适呢？”
他今天全程都很好说话的样子，袁萌一度以为他是个很好讲话的人。这个问题是袁萌今天遇到的第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之前，跟他的相处，袁萌都没有感觉到压力。此刻，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压力，也有点不快。
看她敛了笑容，赵博接着又说：“其实，我的感觉正好相反。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可以试着相处看看，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太合适，还是不要试试吧。”不太高兴地说完，袁萌也不去看他，扭头看外面的风景。
外面风景如画，花红柳绿，游人如织。而她，却要在这里应付这些令人头疼的人与事。
赵博很聪明，他看出来了，她虽然看着性格是很随和，内里其实有些固执。他改变策略：“我觉得你很好，我想要你这个朋友。”他强调，“普通朋友。”
袁萌转过头来瞄他，没说话。
“还是，你觉得我跟你交个朋友也不行？”
你觉得行吗？
对面的人一直笑意满满地问她能不能跟她交个普通朋友，不知道为什么袁萌感觉无法直视他，斩钉截铁的拒绝也说不出口，这可真是为难。
看着她为难，赵博也只是浅笑，像是丝毫看不出她的为难和尴尬，也没有善解人意改变主意不为难她的打算。
良久，袁萌抿抿嘴唇，说：“好吧，普通朋友。”
赵博笑意扩大，摸清对方的底线后他放松多了。
看他笑，为免他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袁萌又补充：“我其实是个很无趣的人……”
“我感觉恰恰想法，我觉得你很有趣啊。”
听不进人话，袁萌放弃沟通。
咖啡喝完，也休息足够了，袁萌想回去了。
赵博看出她的意思，再一次没有善解人意：“我们再坐一会，差不多就到晚饭时间了。一起吃个晚饭吧？”
意识到他可能想温水煮青蛙，袁萌拒绝：“不了不了。”
赵博想一开始也不能逼太紧，看着她紧张拒绝的样子，心就软了，放弃了，说下次再说好了。
袁萌放下心来。
赵博又说叫她在这里一会，他去把车开过来，送她回去。
袁萌也不要，她说这里是景区，人多、车多，车开过来估计很堵，还不如她直接打车来得快。
赵博没有再坚持。
两人在咖啡馆门口分开。
没了与赵博的相处压力，走在春风拂面、绿意盎然的路上，袁萌的心情忽然轻快起来。她没有打车，在往回去的方向边走路边欣赏大好春光。
实在很漂亮，她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苏娅。
没一会，苏娅回复：你在景区？
袁萌：是啊。
苏娅：我记得你说过，今天不是要去见个相亲对象的？
袁萌：是啊，见过了。
苏娅：如何？
袁萌：不如何。
苏娅：怎么的呢？
袁萌：没什么感觉。
苏娅：【白眼.JPG】你对谁有感觉过？
袁萌：……
她无法回答，这确实是实话。
苏娅：这男的什么工作啊，长得怎么样？
袁萌：金融行业，长得……五官端正。
苏娅：挺好的呀。
袁萌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她：要不要出来逛会？
苏娅：不了，接了个活。好忙！
能让苏娅周末都在忙的活，应该是个急活。
袁萌：那好吧。你忙去吧。
收起手机，恰好看到绿化树后面的长椅空着，她不赶时间，走过去打算坐一会，消磨时间看看景色。
眼睁睁看着袁萌从视线中消失后，季温谦莫名感觉到一股气闷。
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该如何排解掉。
和弟弟吃完饭后，他们去了负一楼的箭馆。
虽然是临时起意的活动，但开始了之后季温谦倒觉得这个活动选对了。
周末的箭馆客人不少，不过并不吵闹，大家都在自己的靶位前投入地练习。只偶尔有一些欢呼声传来，那是有人庆贺自己或者同伴射中靶心。
射箭这项运动对专注度要求很高，注意力需要高度集中。射手在箭道上，身端体直，需要凝神屏气心无旁骛。站位、搭箭、扣弦、开弓、瞄准、撒放，而后箭离弦而出，一套动作下来，全身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箭靶和弓箭上来了。
然后就是同样的动作，周而复始，因为这种专注，刚刚突然生出了一点烦闷之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季温谦逐渐沉浸到了弓箭和箭靶的世界里。
不过他很快被拉回了现实，因为才玩了不到半小时，季温礼就直喊着胳膊酸疼，不要玩了。直接提出要走，要么说给他手机他坐在旁边等。
直到季温谦答应等会去给他买个想要的乐高，他才勉强答应继续呆着等哥哥玩结束。
季温谦身心沉浸，玩到微微出汗才作罢。
他兑现承诺，先带季温礼去买了乐高，又去了商场负一楼的超市采购了一些食材和日用品，然后两个人满载而归。
袁萌偷得浮生半日闲，坐椅子上看了会湖光山色、云卷云舒，闲散地度过了小半天。还打了个电话给爸爸，袁爸爸说跟几个朋友周末自驾游去了，在开车不方便细聊，他们说了几句就挂电话了。
爸爸比她潇洒，日子精彩有趣，真好。
在日落之前，她起身准备回家。之前沿着湖边走了走，这里已经靠近地铁站了，她就乘地铁回去了。
明月华庭离得不远，坐了四站地铁，从地铁口出来，太阳已下山，微薄的余晖笼罩着城市。
天色将暗未暗，道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了，照着行人归家的道路。
袁萌沿着马路边的人行道上走着，感觉好像有辆车滑到身边停下。
她转头一看，车很眼熟，像是她的车。正犹豫要不要去看看车牌的时候，后座的车窗降下，季温礼兴奋的声音传来：“萌萌姐，上来一起回去啊！”
说话间，副驾驶的车窗也降了下来，她弯腰看车内人。
季温谦看着她朝副驾驶座偏了一下头：“上来走吧。”
“不用了，没多少路，马上就到了。”前面100米就到小区了，她实在看不出有上车的必要。
季温谦倾身过来，推开副驾驶车门：“走吧。”
他们才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周围往来的行人都不经意侧目，袁萌不想惹眼，只得躬身坐进车里。
季温礼很兴奋，他扒着车椅靠背跟袁萌分享一天的活动：“今天哥哥带我出去玩了，还吃了大餐。”
袁萌跟季温礼说话：“这样啊，好玩吗？” 她并不想侧向季温谦，但是季温礼在前排两座椅的中间，她习惯性地偏头说话，视线正中是坐姿板直的季温谦，她垂下视线跟季温礼说话。
“不……”季温礼才说一个字，声音就矮了下去，声音低落，“如果萌萌姐你也在就好了。”
季温谦默默从后视镜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没说话。
袁萌发觉这个天好难聊下去啊。
好在小朋友自己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出去了：“萌萌姐姐，你今天去哪里玩了？”
袁萌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扭转身体坐正，车子已经进入小区了。
季温谦不着痕迹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过了地下车库闸口，车轮滚滚压过坡道减速带往负一楼驶去。一直不回答也不好：“我去南湖玩了。”
正在开车的人内心一动。
“我们离得很近啊。”季温礼后悔，他跟哥哥去的商场就在南湖旁边。
袁萌没再回答。
停好车后，季温谦打开后备箱，季温礼抱走了他的乐高，袁萌靠过去一看，他们买了好多东西，里面放着三四个大塑料袋。
出于礼貌，袁萌问要不要帮忙。
季温谦递给她一只大袋子，她伸手接过，还好，没有想象得重。
剩下三个袋子季温谦拎走了，应该很重，她那袋子都绷得紧紧的。
回到家，季温礼去沙发区玩他的新乐高去了。
袁萌拎的袋子里是纸巾毛巾之类的东西，她把袋子搁到台子上等季温谦自己收拾去。季温谦拎回来的都是食材，蔬菜水果肉食，品类不少。
“你吃晚饭了吗？”季温谦突然问她。
“……没有。”
“那一起吧？”
“不……不用麻烦了吧，我可以点外卖。”对于季温谦的邀请，袁萌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是又觉得说的太过显得好像很见外，虽然他们确实也不熟。
季温谦不以为意，手上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说：“不麻烦，多副碗筷而已。”
拒绝无门，她又不能像季温礼一样在一边去做自己的事，等着饭菜做好。所以尽管内心很抗拒共处，她还是硬着头皮问：“需要帮忙吗？”
季温谦抬头看她一眼，指着水池里一个袋子说：“好啊，帮忙把鱼洗了吧。”
正往前跨步的袁萌听了他的话，脚步一顿，为难地看看水池又看看他。
她从来没有处理过鱼，她会煮点粥，会清理蔬菜，但是不会处理肉食。从前爸爸从不让她做这些，梅阿姨也从来没有过。
边上的人不出声，也没动作，季温谦又看了一眼。
姑娘满脸写着抗拒。
他回过头，眼含笑意：“不会？”
袁萌默默点头：“……嗯。”
“那你洗这个。”他递过来几颗生菜。
他嘲笑的意味明显，袁萌心里不满，连个被套都不会套的人有什么资格笑她？
不过面前的人是季温谦，这意味着，她有再多不乐意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
倒不是她对他还有什么想法，正正相反的是，她对他完全没有想法了。所以如无必要，实在不想跟他有过多交集，管他嘲不嘲笑，内心又是什么想法。
旁边的人很安静，季温谦诧异侧目，袁萌正把叶片一片片拆开，完全投入其中的样子。
他想起中午在餐厅看到她和别人吃饭的样子；又想起上周在吃饭的地方遇到的那个高中同学，她没说，但是他就是记得，那个男生是她前男友之一，看他们之间熟稔的样子，想必没有因为分手而陌生了。
这样想着，他心里微沉，没有抓到思路，但他隐约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令他不舒服。
袁萌把洗干净的生菜从水里捞起，放到沥水篮筐。
“再洗两个番茄。”旁边一直大手像是看好了时机，适时地递过来两只红彤彤的番茄。袁萌直接伸手去接，她手小，他一手拿着的两只番茄，她一手完全拿不住，另一只手连忙伸过去一起捧住。
她右手从两只番茄上去抓，左手从下面去托。
她和他都没注意，她两只手把他托着番茄的手包裹在中间。接过番茄的时候，她掌心擦过他的指尖，带来一串酥麻。
不过一瞬，季温谦收回手，袁萌拿过番茄放到水流下冲洗。
袁萌表情很镇定，但是她自己知道，平静的表面下，内心已经如奔腾的江水一样在上下翻腾。
她是猪啊？！一手拿不下，可以一只一只地拿啊。为什么要两只手去合捧？
真想敲敲脑袋，在想什么呢？
水流哗哗地流出，浇在鲜红的番茄上，也冲刷着袁萌的双手。她竭力做出自然转头的动作，看了一眼季温谦。
他低头看着案板上的排骨，右手握着刀，左手放在一根排骨上，看上去像在思索怎么下刀，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