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袁萌简直要被自己给尴尬死。
怎么会有这种疯了的想法冒出来的？！
偏偏季温谦还继续跟她说着话：“你吃晚饭了吗？”
“嗯，吃过了。”袁萌没看他，低头回答。
她这样说，季温谦默默收回嘴边的“给你留了晚饭在厨房”，改成：“要看电视吗？”
袁萌听着这问题，觉得不太对劲，他们之间这么熟悉了吗？
她抬头往季温谦看过去，恰巧季温谦看过来，他一脸坦荡，看不出什么，似乎不觉得他的问题有哪里不妥。
难道是她太敏感了？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要继续同住不知道多久，长辈关系又那么好，他们也不好太过生硬。
但是她还是不习惯跟他单独相处，于是摇摇头，客气地拒绝：“不看了，我……我想上去休息了。”
季温谦还待说话，她已经转身上楼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折处，半晌，有种奇怪的感觉慢慢在脑中成形。
刚刚这一幕，似乎不久前刚出现过。
他皱眉想了会，想起来他刚回来那天，他们两个打过招呼之后也是，她逃难似的往楼上走。
季温谦看着楼梯，之前只是隐隐觉得，现在他越来越确定，她好像有在有意识地避开他。
可是是为什么呢？
这么多年，他们交集极少，前几年几次回来，甚至都没有碰过面。这次回来，他们的交集才有了几次，他自认并没有做过冒犯过她的事。
再往前，他们的交集就是高中了。
想起高中，他不自觉抓抓头发，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可是，他刚见过她是如何跟她“前男友”热络地联络聊天的，不说避让，连一点生分他都没看出来。而自己可是连前男友都称不上，难道还值得她特殊对待？
想想还是觉得莫名其妙，这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
嘴角溢出一丝无奈的笑，这也太扯了。
他哂笑，季温谦，这么自恋可不不太好。
心里有疑问，上楼的时候，路过袁萌房间，季温谦有心想敲门跟她聊一聊。然而，看看时间有点晚，而且也只是他猜测，贸然问出口，似乎不太好，他立在袁萌门口犹豫。
然而，面前的门却突然打开。
穿着一身印有草莓图案的粉色睡衣裤的袁萌出现在门口，她头发全部挽了起来，只有额角脸颊边有几缕发丝轻轻飘着。
袁萌猛然在门口看见季温谦吃了一惊。
季温谦觉得现在这种情形确实容易令人误解，电光石火之间，他轻咳一声：“哦，没事，正准备问你，车要还你吗？”
“嗯？你要用的话，可以继续用着，我平常开得不多的。”
“那好。晚安吧。”说完季温谦离开，往自己房间走去。
袁萌顺着他的话不经大脑地脱口：“嗯，晚安。”说完又觉得尴尬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暧昧，怎么现在他们两个都开始互道晚安了？什么情况啊？
站在门口独自思索了一会毫无线索，只能当做偶然事件看待，毕竟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礼貌人。
随后，她头疼地去楼下倒了水上来，坐到床边，没有立即回床上躺着。
她盯着房门看了好一会，终于走过去，把门反锁了，这才放心回到床上。
就当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明月华庭一期，季生平靠在床头看报表，看着妻子在旁边一直唉声叹气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把手上资料一手搁到床头柜：“你怎么了？床烫你背了？”
梅芳一肚子心事，闷着烦心，他一出声，她好似终于找到排解途径。她稍稍坐起来问丈夫：“你知道温谦谈过女朋友吗？”
季生平瞥妻子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唉。”梅芳叹气，“我今天才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没谈过。”
季生平：“嗯。”
梅芳加重语气：“一直没啊！！”
“怎么了？”季生平不以为意，“可能儿子没遇到合适的。”
“外表学历家世样样都这么优秀，怎么遇不到合适的呢？”梅芳想不通，“太奇怪了！”
季生平笑出声：“你看他，倒是全部是优点。”
梅芳不满地用胳膊撞他：“说正经的呢，我又没夸大，我儿子难道不优秀吗？”
季生平侧头想了一下，没说话，摘下眼镜，捏了捏眼眶。
梅芳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等了一会什么也没说，自己猜测：“不会是有什么特殊倾向吧？”难道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被影响了？她实在不愿往不好的方向想。
大儿子除了特别固执，不听他的意见外，季生平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妻子在这胡思乱想才是有问题：“越说越离谱！”
“我这不是担心嘛！”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心这有的没的！”
说不到一块去，梅芳也不想跟他说了：“你懂什么？！”你心里只有公司财报，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第二天早上，季温谦起床下楼，路过袁萌门口，门内传来动静。他没多想，直接停住脚步，等门开正好打声招呼。
然后，他就听到了两道清晰的解锁声。
嗯，家里的门锁都是一样。有两道声音的话，就说明，门加了反锁……
袁萌一打开房门，就跟昨晚一样，一抬眼就看到了季温谦的脸。
这真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没有注意到季温谦奇怪的脸色，低声跟季温谦打了声招呼：“早啊。”
季温谦回了声早。
他跟在袁萌后面下楼，随口问她公司在哪里。
袁萌告诉他地点，季温谦点头，然后似乎是突然想到，提出可以顺路带她。
袁萌第一反应不是怀疑是否真的顺路，而是拒绝。
当然是拒绝。她看不出任何必要。
季温谦似乎预料到她的拒绝，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去安恒。”
嗯，嗯，跟她公司确实是一个方向。
不过，安恒更靠近福乐咖啡馆，想到他带着小礼突然出现在咖啡馆的上周日。所以他经常会去那里？
她还在联想，又听到他说：“我开的是你车。”
好吧，又多了一个搭便车的理由。再坚持，会显得很刻意。于是袁萌答应了他的提议。
前几次坐他车都是晚上，紧张或者放松，都可以轻易隐藏在光线黯淡的车内。
白天同乘一辆车，是完全不同的体验，所有情绪都无所遁形。
才刚出发，袁萌就已经后悔，这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周一的早高峰，整个城市的车似乎同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袁萌这种慢性子的人都要被停滞不前的车子带出脾气，而季温谦却一直气定神闲，情绪没有半分波动，甚至在被一辆车插队的时候，还分出精力安慰她：“不要担心，应该不会迟到。”
袁萌扯出僵硬的微笑：“我不担心。”
季温谦侧头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然后，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在等车流动的空隙他问了个问题：“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袁萌回答：“我做运营。”她说完就安静了，一如之前，正襟危坐，双目平视，双手平放，不玩手机也不左右观望。
完全一副并不想聊天的态势。
幸好季温谦没有继续跟她说话，这令袁萌悄悄松了一口气。
季温谦看出她不想聊天，也就没再找话说。他盯着前面的车子，默不作声。他知道自己一直不喜欢吵闹的环境和人，但现在车内如此安静，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忽然想起高中时候，她活泼开朗，偶尔他碰上她，不是在跟早恋对象聊天，就是跟一群小女生一起叽叽喳喳，那时候她很少这么，他想到一个词，静态。
然后，他又皱眉，似是不懂为什么活泼明媚的少女变成现在这样寡言少语。也许薛逸舟那家伙说的对，女人，善变的很。
他借着观察路况的动作，又看了一眼袁萌，伸手打开车载广播，一男一女两个努力工作的主播在早高峰时间段拼命插科打诨，致力为奔波在路上的打工人带来一路欢声笑语。
尽管男女主播的搞笑对话在袁萌听来其实挺尴尬的，但她还是感激现在有他们的出现，让她可以稍微不那么紧张。
是的，说出来没人信，她坐在自己车的副驾驶，很紧张，浑身不自在。
还好的是，路途并不远，听着广播，不知不觉也就到了目的地。
袁萌推门下车，跟季温谦道谢，距离感十足。
季温谦没说什么了，开车走了。
听到了车加入车流的声音，袁萌转身回头，一眼看到自己的那辆小车，在路口前亮起尾灯，在红灯前慢慢停下。
她盯着那辆车看了一会，不自觉皱眉叹气，然后转身继续往大楼走去，加入早高峰的人流。
上午忙碌而充实，直到午饭时间，袁萌才得空联系苏娅。当然是问问她那里得不得空，虽然躲不是办法，但是她很需要。
苏娅很快回她，家里就她一人，叫袁萌想来就来。
袁萌奇怪，姜雨霏这么快就回了？
苏娅说她压根就没能留宿，昨天晚上就被奚嘉睿接走了。
好吧。她果然多操心了。
既然这样，袁萌跟苏娅说好，晚上去她那里住。尽管苏娅大方给她来住，但是不赞同她这样逃避。
袁萌又何尝不知呢。他以后是要常住家里的，她不能总是出来借宿啊。但是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而她需要呆在没有季温谦的环境中，好好地想一想。
逃避可耻但有用。
尽管跟苏娅说好了，但是这天袁萌还是没能去成。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梅阿姨说今晚不回去，倒是先接到了一通梅阿姨的电话。梅阿姨说她下午订了个蛋糕没空去拿了，叫袁萌回去的时候帮忙拿一下。
蛋糕房是她们熟悉的那家，就在回家的路上，非常顺路。袁萌没有拒绝，答应了下来。
只是，她又跟苏娅去说取消今晚过去的决定。
苏娅估计在忙，好一会只回了她三个字：您随意。
袁萌失笑，而后又惆怅，今天还是要回去呢，还是避免不了呢。
下班前听到同事们说外面下雨了，还好袁萌办公室有一把备用伞，她不用担心。
她在下班前抓紧时间把工作都处理好，准备准时下班了。
作为一个很喜欢去实体店逛街购物的人，袁萌进入这家互联网公司做运营，实属误打误撞。但是，做一行爱一行，既然做了，也就认真做了。
互联网公司的运营，加班确实很多，尤其是头部大公司，不过也有淡旺季。最近淡季，手头事情做完就可以走人了。
出了写字楼，湿润的空气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春天的雨，已没有冬天那种阴冷的感觉，淅淅沥沥的，并不令人讨厌。
她叫了辆出租车，直接开到蛋糕店门口，然后她进去取蛋糕，出租车开走了。
袁萌拎着蛋糕出来，发现雨明显小很多，变成了濛濛细雨。橘黄的路灯照下来，细细的雨丝像一段段闪着光亮的丝线，在空中无声垂落。
离小区不远了，她一手拎着蛋糕盒，一手撑伞缓缓往小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