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望着空无一人的二楼阳台，季温谦都气笑了。
他舌尖抵抵后槽牙，做出决定。不能再由着她逃避、躲藏了，不定要鸵鸟到什么时候。而他也受够了这抓心挠肺的日子。
在楼下喝了杯水，强迫自己平静后，季温谦上楼找袁萌。
两声敲门后，袁萌把门打开。
看着门后的人，季温谦：“我们聊聊。”
袁萌：“好！等我一下。”
她的配合，倒令季温谦有些意外，他已经做好她会逃避的心理准备。
袁萌再次站到他面前的时候，手里面拎着一个小巧的纸袋。
季温谦看了眼，没在意，他看着她眼睛开口：“我去……”
袁萌低着头，没看他，小纸袋举到他面前：“这个先还你，太贵重了，我收不太合适。”
季温谦一眼看到纸袋内的两只狭长的盒子，他不陌生，明白她的意思后，他一瞬间恼怒上头，要说的话统统被涌上头的火气淹没。
他嗤一声：“还礼物，呵！”嘴角扯出一丝薄凉的笑，“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以后他们不就是两不相欠，各自为欢吗？
袁萌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想懂，见他不接过袋子，她又往前送了送。
季温谦视线落到袋子上，小小的袋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一如他的一颗心，被她磋磨得七零八落，却仍然逃不过，被她退回的结局。
去他的退回礼物！
见鬼的慢慢来！
袁萌看着季温谦脸色变幻，看到他眼中的决然，顿觉不对劲，但已来不及跑。
她举着袋子的手被他一把握住，整个人被他用力拉向他，撞进他怀里。
她在他双臂之间，在他触手可及之处，积郁的种种不甘与不满，在这一刻因她在怀抱中而消散得无影无踪。
之前所有的辗转反侧、寤寐思服，都因怀中乖觉的她而在这一刻得到妥帖慰藉。
这算什么？
陪完别人，想起她来，再来撩她吗？
十年前，他还能做个君子，不喜欢还能拒绝。
现在，他已经变成不喜欢也要把人抓在手里吗？
心酸到无以复加，眼泪无声无息漫入眼眶，不想又在他面前哭，袁萌用胳膊抵住他身体，想离开他身前，不想被箍得更紧。
感觉到她的挣扎，他用力抱紧人，下颌轻抵着她头发，低沉的嗓音：“别动，让我抱会儿。”
怀里人果然不再动，他心稍定，摩挲着她额角，心里思量着要跟她说的话。
蓦然听到了一声抽泣。
他一僵，双手扶住她肩膀，想拉开距离看清楚。
随着他的动作，袁萌离开他身体，可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狼狈，头往侧边扭着。
两道晶亮的银线自空中垂落，一下一下砸在季温谦胳膊上，也砸在他心上。
他望着衣服上瞬间氤氲开的潮湿的斑迹，心头一窒。他抬起袁萌的头，看到她泪眼斑驳，伸手给她擦拭泪水。
袁萌躲他手，被他以不容拒绝的姿势揽在身前。
他用拇指擦去她滴落下来的泪珠，温热的指腹轻擦着她的皮肤。不知为何，她泪水控制不住地越来越多，珠线一样地往下掉落。
他觉得呼吸不畅，心痛到无以复加，用力搂住她，右手轻抚她后脑，像安慰孩子一样安抚着她：“不哭了。”
“是我不好。我道歉。”
他不说还好，一说，袁萌完全无法压抑席卷而来的委屈，哭泣完全无法再被抑制，声音也控制不住。
在她悲痛的哭声中，季温谦觉得自己的心湿漉漉的，拔凉一片。
哭出来，好像那些压抑着的情绪都被释放掉了，袁萌心情反而轻松了。她说服自己这没什么，早晚要经过这一步，早说清楚早解脱。
只是她头被人按在他肩前，眼泪鼻涕一起流，她都能感觉他的衣服湿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逐渐尴尬起来。
想去拿纸巾过来擦擦。
人一动，季温谦就收紧力道。
袁萌轻轻挣脱。
季温谦还是抱住她，低头问她：“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袁萌瓮声瓮气的低低的声音：“拿纸巾……”
季温谦了悟，他柔声说：“我去拿。”
说完，他揉揉袁萌头顶，然后松开她，转身离开。
很快，季温谦又回来了，他把纸巾递给袁萌。袁萌清理好自己，捏着纸巾没动。
季温谦看出她的纠结，温柔地问：“还想做什么？”
袁萌硬着头皮看了下他肩前位置的衣服，果然有一滩。她尴尬万分：“你衣服……”
季温谦低头看了下，不甚在意：“没事。擦掉就好了。”
说着他抽了两张纸巾，正准备动手，他看着眼前抿唇尴尬的女孩，心思一动，他把纸巾塞到她手上：“你帮我擦一下吧？”
袁萌拿着纸巾帮他擦拭，这个距离和角度，他那线条分明的脸部线条，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息。
陡然间，她又开始呼吸紧张，本能地想逃走。
只是，本来就是她弄脏的，她擦一下，无可厚非。
屏住呼吸，袁萌快速地把她弄脏的地方清理了一遍，不过衣服还是湿的，暂时也没办法。她咬住嘴唇：“要不，你换下来，我给你洗干净吧？”
季温谦抓住她手腕：“这个先不急。”他把人带到拐角的沙发区，坐下。
她退回他的礼物，意思已经很清楚，她没什么好再说的。手腕被他抓握着，挣脱不开，也看不出他想干什么，袁萌只好沉默着。
她另一只手上还拎着要还他的东西，她放到沙发前的矮桌上，然后就默默看着眼前的桌面，盯着上面的木头纹理看，像要从上面看出一朵花出来。
季温谦看着她低垂的头顶，忍了又忍，终是拿过袋子，重新放到她手上：“送给你了，你也接收了，就是你的。”
袁萌推回给他，被他一把握住：“不接受退回。”
他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袁萌一时愣住，然后听到他一声叹息，声线温柔。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之前你明明收了，现在又退回吗？你看着……也不像是反复无常的人。”
他其实想问，他明明感觉她之前已经要接受自己了，为什么十天不见，一见面就是一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
袁萌怀疑自己出幻觉了，她怎么觉得他的话里有一股委屈，好像她是负他心之人。
她脱口而出：“因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季温谦愣住。
话已出口，袁萌没再收着，有些话她憋着也难受，就这样吧。
“这一次，我没有主动招惹你，我都已经尽量避着你了，还是躲不过……说喜欢的人是你，转头就跟别人远走高飞的人也是你……”说着说着，她鼻头又酸了，忍着泪意断断续续说完想要说的话，“你要帮叔叔搞定合同，你和……要去美国，我都是从别人那听说。好，这让我知道，我没资格过问你的事。”
季温谦张嘴想打断，袁萌没管他：“我只……我只想我自己的喜怒哀乐能自己控制，我不想受你的一举一动牵动。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们，还是算了吧！不过，我觉得你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你的决定，我就是……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现在还要来招惹我？”
季温谦感觉自己随着她的话一会天上，一会地下，她说“躲不过”他暗喜，她说她没资格过问自己的事，他第一时间想反驳，她说他的举动牵动着她的心，他又高兴，可她又说算了，他一下又从高空跌到泥塘。她说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满头雾水。
“我不同意！不同意你说算了，不同意你说没资格过问我的事。”他扳正她的身体，义正言辞说道，“是我先动了心，是我先招惹的你，是我逼你不让你躲我，都是我。说喜欢你的人是我。但我没有跟别人远走高飞。我想你关注我关心我，想你主动联系我，才没跟你说那些。我承认，这有点幼稚了。但，除了你，没有人有资格问我的事。你的一举一动也牵动着我的心，你对我不理不睬，我难过得想立马出现到你面前。我们不要‘算了’。”
袁萌被他说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水润润的眼睛，继续正色道：“我确实是因为要帮爸爸搞定合同，才跟郑汝青打交道的，我跟她没关系。我本来就要去趟美国，有两个投资人和合作方在那边，需要亲自去敲定。我……”他顿了下，坦诚到，“你一直下不了决心，我想，帮你快点做决定。本来想借着这个安排，让你有危机感，早点接受我。但，好像搞砸了，你都准备不要我了。这真是，一个很蠢的计划，还让你伤心了。我错了。”说到最后，他有些落寞。
“……”袁萌看着他，没说话。
以为她不信，他又说：“郑汝青，以前就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欢她。一点也不。”
哪知袁萌幽幽地接了句：“你以前，也跟我说的很清楚，说过不喜欢我。”
季温谦觉得以前被他亲手扔出去的那只带着伤人言语的镖，原来是一只回旋镖，隔了这么久，还是结结实实地扎在自己身上。
可自己只能受这么一下，即使被插在正心，也只能受着。
“年少时的季温谦，确实眼瞎了。”
袁萌张大嘴巴。
季温谦好笑地帮她合上嘴巴：“那时候跟爸爸置气呢，看全世界都不顺眼。”他扭头看向一边的窗户，似是回忆，“有个女孩说喜欢我，却不知道我的名字。让少年的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我只是……只是，搞错名字，但人没搞错！”袁萌不满地说。
季温谦揉揉她鼓起的脸颊：“我以为你名字没搞错，人搞错了！想着，你眼光这么差，之前交的那些哪个比得上我？再找，找到我面前，竟然还是没看上我？”
他话里的意思？袁萌惊讶了：“你不要跟我说，你那时候就喜欢我！”
季温谦想了想：“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说着，目光灼灼发亮，“但现在，我也不想骗你，因为我非常清晰地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我知道那时的不是喜欢，顶多有些好奇，有些关注。”
他眼睛里像是装了漫天星河，对她说着“非常清晰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感觉自己脸颊正慢慢地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