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4）
陆时屿升起百叶窗，可以从办公室看到外边：“实际上，她是养过一只猫的。”
他自然是看到了纪临白手上的牙印，而且纪临白才拿起笔他就发现了，或者可以说，纪临白是故意让他看见的。
纪临白签完最后一个名字，把合同合上，也看向外边：“什么时候？”
从他认识谈音开始，她的屋里屋外除了能自生自灭的野生植物，没有什么活物，偏偏她在院子里搭了个猫窝，他之前也有过怀疑。
“她四岁那一年”，陆时屿眉目沉静，如同一汪不起波澜的池水：“是她在外边捡到的一只小奶猫，陆宅不准养任何宠物，我们从小的教育是玩物丧志不能耽于物欲，谈姨也不给她养，而且她之前对猫毛轻微过敏，但她央求了好久，谈姨心软答应，主要由林婶养在后边的屋子，她可以去看。印象里她很喜欢那只猫，放学的时候总去看，养了一年多，小猫也和她有了感情，那可能是她最接近童真的时候了。”
那时候的谈音，好像只是看看小猫，就能分得小猫的快乐无忧，也能把自己身上的孤独匀一点给小猫，彼此陪伴着，治愈着。
他停了好长一段时间，而后继续讲：“我十岁那年，有一次出门忘记带东西又折返去拿，然后在屋里发现了我爸和大伯母的秘密，那时我太震惊也太慌了，撞到了门口的花瓶发出声音，我父亲从屋后出来查看，我慌忙跑到门后，就在我快要发现的时候，一只猫从房梁上窜了出来，紧接着我听到了音音的声音，她挡在了我的前面把那个门缝挡严实了，然后对我父亲说她来找猫，我父亲问她是否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她说什么都没有，然后我父亲就走了。再后来有一天放学我和她一起回的家，她看到她的猫死了，被剥了皮死相很惨，她没有哭只是把猫给埋了，再后来她再没有养过任何宠物，我也不敢和她提起猫的事，毕竟是因为我猫才死的。”
他知道他的父母并不相爱，但没想到父亲和大伯母还有那般肮脏的关系，怪不得父亲对大堂哥青眼有加对他却弃若敝履，明明他比大堂哥优秀得多却从来得不到父亲的表扬反倒说他虚荣，而且他妈妈的葬礼上他父亲的表现也过于冷静了些，想来一切有迹可循，在知道真相后他反倒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甚至怀疑他母亲的疯和死可能都和这两人有关系，但他还没有找到关键证据。但没关系，他还有时间，要是证明与他们无关那是好的，要是有关，那他母亲所受过的罪吃过的苦，他们全都得尝一遍。
而谈音，他多想像她曾经那般挺身而出，替她挡住一起的危险和恶意，但那时的他太过弱小，而生活在那样家庭的她不得不被迫成长。现在他们都不是曾经的他们，但不管她需不需要，他已经有能力能保护好她，也承诺过会护她一世。
“她高一那一年的寒假，我和她回外公家，她忽然和我说以后想要一个不用负责的机器人陪着她就好了，我才意识到她的孤独，也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给她做一个”，他的目光宁静悠长，看到小姑娘气哼哼往这边来，嘴角擒着笑意看向纪临白道：“你真想给她做？要是她以后有了机器人不需要你了你怎么办？”
自从遇见纪临白，他觉得谈音这潭死水活了，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脾气与骄纵。
“做”，纪临白没有半点儿犹豫：“我虽然想时刻陪着她，但有时候我不得不离开的话，那有小Π陪着她也好”，他顿了一会儿：“而且，就算有了机器人，我也有办法留住她。”
他想，即便将来有一天不在她身边，他也希望她不会孤独。
“那可不一定”，陆时屿补刀。
他的妹妹，最是长情，也最是绝情。
两人的对话在听到敲门声戛然而止。
尽管谈音很生气，还是保持着礼貌先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才推门而入。
“我们家小公主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陆时屿笑道。
纪临白把桌上的水杯递给谈音，是温的。
谈音喝了水，放杯子的声音有点重，哐一声，她没关注，只皱着眉头道：“二哥，怎么机器人是小御的脸？”
她想过陆时屿不靠谱，没想到不靠谱成这个样子。
“你不是说他的脸就是为镜头而生的”，陆时屿一脸无辜地摊摊手。
他还记得谈音曾经让他帮蔺御解约又重新签约说过的那番话。
更何况，除了商业价值，还能将他妹妹气得生龙活虎，也能时常给纪临白产生危机感，简直是一箭三雕的计划。
谈音被气得无语，道：“可是我又不是镜头，更何况看多了会上火。”
她就奇了怪了，在非角色需要的镜头前，那家伙感觉是多说一个字都吃亏，可面对她，虽也不是喋喋不休，可总能三两句话气得她想打他一顿。
“可不是嘛，你看看你现在有人气多了”，陆时屿道。
他前两年都怕她一个想不通就羽化而登仙，也就和蔺御吵嘴的时候还有些生气像个人样。
而且一张脸能让两个人吃瘪，值了。他现在又觉得，蔺御那小子除了脸真是一无是处。
谈音：“……”
但不得不承认，蔺御那张脸，堪称完美，多一分浓俪，少一分寡淡，无论是脸型还是五官都像是精心雕琢刻画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前两年的话身高更具优势，脸稍显稚嫩，但确实少年感十足，顶着略微不耐烦的表情，活脱脱一个酷酷拽拽的高冷少年，但可塑性依旧很强，就像他去年大爆的姐弟恋题材，角色可盐可甜可奶可茶，既有少年的天真无辜，又有少年老成的心机与腹黑城府，让观众欲罢不能。现在的话，乍一看硬朗了许多，成年人的刚毅与沉稳初露锋芒，但身上的少年气犹存，介于一种少年与成人间的气质，有一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多变感。他真的是圈里少有的，什么年纪演什么年纪的戏的演员。
只是，偏偏长了一张嘴，一张开口能让她连连挫败的嘴。
想到这，她几乎是下意识看向纪临白。
纪临白倒是想帮她，但这纯属兄妹斗法没有他插嘴的余地，更何况这个问题，上次来的时候他也问过也表达过反对，毕竟谁愿意让自己喜欢的人每天对着情敌的脸，而且这情敌的脸长得还不算差，但陆时屿拒绝得也很直接，给他的回答也很是冠冕堂皇，说是蔺御现在以及将来会是最具商业价值的明星，用他的脸做代言稳赚不亏，而且人家还不要代言费。
不过，这并不代表自己妥协。
他拍拍谈音的脑袋，小声道：“我给你改。”
反正别的他不管，这第一个小Π，绝对不会是蔺御的脸，要真是男生的脸的话，除了他自己的都不行。
“还有，那个哄睡功能是什么鬼？”谈音依旧气没好气，板着一张脸看陆时屿：“听蔺御给我念圆周率哄睡，确定不是想让我失眠而英年早逝！”
对于这个，饶是谈音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想打人了。除了唱歌五音不全这个系统bug之外，蔺御的声音很好听很有苏感，特别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之后，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听了耳朵会怀孕的声音。但是她对于他，不仅声音，连那张据说被上帝吻过的脸都免疫。
“哦，这个呀”，陆时屿沉吟：“不是挺好的嘛。”
Π开发了一个哄睡功能，形式多样，包括但并不限于念圆周率，只是为谈音特别订制的这一个雏形，应蔺御的要求，有且只有听他念圆周率这一选择，虽然，陆时屿也觉得……挺变态的。
谈音愣了许久道：“……二哥，我怀疑你才是他亲哥。”变着方来折磨我。
早晨在客厅睡那一会儿没注意，被蚊子在眼皮上咬了口，虽然用小朋友用的止痒滚珠滚过一遍，倒是不刺激眼睛，但还是有些红肿，颇像一条金鱼，谈判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很吃亏。
“你个没良心的”，陆时屿在她脑袋上敲了敲，惹得她往纪临白身后躲，又被陆时屿给拉着手腕拉出来：“这大白天的你一个女孩子要矜持。”
谈音：“……”这不是因为你打我？！
更何况我做了什么吗？！
“纪同学，门外有几个你的包裹需要签收”，邢珂进来道。
“你去吧”，谈音对着纪临白摆摆手。
两人离开后，陆时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看着她撅着嘴继续抗争，笑道：“还生气呢？给你的礼物。”
他本来也没想让机器人全用蔺御的脸，之前也只是为了谈音能有人气，更何况蔺御也不可能同意，用他的话说就是用在谈音这个机器人上还勉勉强强，其他的免谈，毕竟他不出卖色相。
谈音把头扭一边打开文件袋，拿出里边的东西翻了几下疑惑道：“房子？”
“嗯”，陆时屿眼神歉意：“小Π暂时完不成了，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以后你过来看它也方便。”
给她的东西，他总是想给最好的，更何况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不但对整体，对细节的把握也希望做到尽善尽美。
至于房子，在基地定在港城的时候他就已经做了打算。
谈音觉得手上薄薄几张纸分量却极重，好半晌才道：“谢谢二哥。”
她之前一直觉得她哥无欲无求对什么都没有偏爱，别人热衷的他都不怎么感兴趣，现在才发现，他热衷于在她落脚或者可能落脚的城市给她买房。她知道，他想告诉她，无论去到哪里都不要觉得无家可归，他会是她永远的家。
“哦，我没经过你的同意擅自做主把房子租出去了”，陆时屿像是不经意间才想起来闲闲说道：“所以现在严格来讲，你是纪临白的房东，至于要不要告诉他你自己决定。”
谈音抬头瞪他一眼：“……你这操作真是绝了。”
总是在不断给她挖坑，但她又不是萝卜。
是以，她温声道：“哥，你以后要是落魄了那我卖了房子养你。”
兄妹间的相爱相杀还是得有来有往才有意思。
“你不会有这一天的”，陆时屿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先带你们去吃东西然后送你们回家。”
吃过饭，陆时屿把两人送到楼下就走了，要去赶三点的飞机去A国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