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许纤
当许莺随着杨小七一起踏出府门外的那一刻,恰好迎面看见一队朝着府门而来的马车。
领头之人是剑圣赵临州,他一手持着缰绳驱赶马车,一手举着酒壶,正在对空而饮。偶尔还回头对着马车里的人谈笑。
许莺自从认识赵临州以来其实很少看见他的笑容,在许莺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很严肃的前辈。
如今看见他对着马车内开怀大笑的样子,那是真正的喜悦吧。不用想也知道马车里坐的人一定跟他很要好。
许莺知道,在那马车里坐着的,一定是她多年未见的大哥无疑。
她没有过多的迟疑,快步朝着马车跑去,真正靠近之后才放慢脚步,又莫名变得小心翼翼。
赵临州对她笑了笑,跳下马车,然后退至一旁。
她满怀期待地去掀开帘子,正好碰到里面的人也在往外走,两人四目相视,皆是惊喜万分,第一时间便上前相拥,眼泪就像决堤了一般往外翻涌。
在这一刻,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真实的触感才让人确切的明白这不是梦。
少许过后,赵临州干咳了声提醒道:“咳咳,差不多得了啊,先下马车啊,先回府再抱吧。你们这样一个弯着腰,一个垫着脚,这样拥抱不累吗?”
许莺和许纤都被这话逗笑,随即才松开彼此。
待许纤走下马车来,许莺才真正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
几年不见,她这位大哥可是长的越发英俊,浓眉大眼,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丝毫不减当年。虽然穿着一身灰色素袍未免单调,但其身材修长,自是难掩英伦气质。
许纤也在打量她,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轻轻的拭去她脸庞的泪水,笑着打趣:“莺儿越来越漂亮了,也长大了,就是有一点没变,还是爱哭鼻子。别哭,哭多了眼睛会下垂的。到时候就不好看了。你我时隔这么多年再见,这本该是好事嘛,笑一笑。”
“嗯…”许莺十分听话的挤出笑容,她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但她现在是真的开心。
因为大哥安然无恙,想来伤势已经痊愈。曾几何时,知道大哥的惨状之后,她真的很害怕见到大哥痛苦的模样,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不多时,府中其他人也出来相迎,母亲白芮兰比她更显激动,而后是许奉礼,晓蝶等人,同样泪流不止。一家人难得再此异国他乡相聚,自是催人泪下,连进入府门都是手拉着手,一刻也不愿再度分离。
为了迎接大哥平安的归来,大家一起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摆酒设宴,相邀全雷班纳的人一齐庆贺。
到了晚上,还有放花灯,跳篝火舞,斗兽表演等活动,皆是酋长刻意吩咐,是为许纤接风。虽然许纤是大梁国的将军,可更是赵临州的朋友,再者这雷班纳的酋长也从不参与两国战事,他这个小部落地势偏僻,人口稀少也无什么重大资源可以争夺,只求安稳生存,享乐平生。
时值深夜,因为漫天的花灯还有明月星辰,这雷班纳部落还宛如白昼。
许莺在楼阁的至高处找到了独自饮酒观景的许纤,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近,对方察觉之后微微一笑,示意她上前说说话,并且给她也倒了一杯酒。
雷班纳部落自酿的酒很烈,容易醉人。许莺劝说道:“大哥伤势初愈,不可过度饮酒。若是触及旧伤,可就不好了。”
“我会把握分寸。今个不是高兴嘛,小酌几杯不妨事。”许纤说着又饮了一杯。
明明作为兄长应该起到表率作用,此刻却有点小任性,像个孩子。
许莺倒是也没有过多阻止,正如大哥所说,今天高兴。
今夜月圆,星辰耀眼,连晚风都十分舒服,轻轻的,很是温柔。
许纤俯视着下方庆祝的众人。一边喝着酒谈及往事:“大梁国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都了解的差不多。莺儿,作为兄长,我得对你说声抱歉,对不起。是我不好,这一路走来让你受苦了。”
许纤说:“只怪我没有告诉李伺缘全部的实情,怪我低估了许无视的野心和狠辣。我只拜托李伺缘照顾你,倘若我早早的告诉他真相,让他一入都城就带你们离开,或许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
说着他又满饮了一杯,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许家,毁了大梁国。我在得救之后,如果早早的上报朝堂,早一点揭穿许无视的阴谋,何至于此?”
“不,这不能怪你。你,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受害者。”许莺试图安抚,“对我来说,一家人还能相聚,尤其是大哥你还能平安健全,就已经很好了。”
许纤笑得有些苦涩。问她:“你恨他吗?恨那个人吗?”
许莺知道大哥说的是许无视,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曾想过,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明确的答案。
许纤叹了口气,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在得知你我身世的真相后,我跟他争执过。我劝他放下,劝他看在你和我长这么大的份上,不要去纠结过往。当时我觉得我是对的,跟他产生了冲突,而他也在一怒之下对我动了杀心。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是特别恨他的。”
“那现在呢?还恨他吗?”
“恨。恨他毁了这个家,毁了曾经美好的一切。害的我们一家人颠沛流离,逃落至此。”许纤说到这里,突然转口道:“但是,我也有点理解他了。如果我站在他那个位置上,我想我也接受不了,养育了十多年,寄予厚望的儿女,竟非自己的骨肉。这种沉痛的打击,我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接受。而且这么多年来,许无视无论是作为一个将军还是一个丈夫,父亲,他都做的足够好了。为保大梁国浴血奋战征战沙场数十年毫无怨言,曾经对你我的疼爱也是有目共睹,对于母亲…哪怕到现在这地步,他也未曾怨恨母亲。”
许莺呆滞的点了点头,她有点赞同大哥的想法,却也对此感到无奈。
她说:“我常在想,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面对这种人生剧本,该如何去演绎才能做到问心无愧。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似乎没有一个肯定而正确的答案。母亲还在朝慈庵清修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让我远离,远离大梁国,走的越远越好,离开上一辈的恩怨与是非。那时候我不明白,也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说,现在我却觉得,这也许就是对当时的我而言,最好的选择。上一辈的恩怨,尤其是父母的恩怨,我们作为子女的好像无论怎么选择都很难说是绝对的对与错,也许这世上本身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更多时候我们会去遵从自己的内心,尽管那样很难做到公正,但这就是人吧…”
许纤听完这番话认真端详着她的眼睛,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家莺儿真的是长大了,此前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会被这件事情打击而闹上心病。其实你内心很细腻,甚至比我更坚强。”
之后,许纤又讲述了一些关于养伤期间的事情,讲到这羌族的部落之间关系,以及今后该何去何从。
许纤说,许无视虽然已经得了皇位,但是兴兵谋反得位不正,如今大梁国的皇上和太子尚在,那么他许纤就还是大梁国的将军。
此后,或许会在这小部落休养生息一两年。之后看太子的意思,再做定夺是否要举兵杀回去。
许莺其实对这些家国大事什么打打杀杀的不太感兴趣。
自从得知北契国和李伺缘出事以后,她就好像丧失了希望与目标,早已看不清前路与方向。
在这个羌族小部落里,安安静静的,得过且过,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许纤早已看出她心事,问她:“你觉得李伺缘死了吗?”
许莺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也不敢想。更不敢抱有希望,因为每一次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许纤说:“我与李伺缘相识的时间其实也不算长,但我很肯定他一定还活着。”
“真的吗?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他是李伺缘。他还没生下来就被寄予厚望,他的一生注定不平凡。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无论是自身实力还是心灵境界,都已经堪称世上第一人。说他已经死了,我是绝对不信。即便北契国颠覆,李伺缘也不会轻易死亡。”
听见这些,许莺心里确实有点欣喜,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无尽的沮丧,“可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不是吗?”
“会有的,总有一天会有他的消息。你知道他的名字由来吗?伺缘,字面意思就是等待缘分。这名字是他的父亲北契先皇取的,他父亲一生也没有得到李伺缘母亲的爱,可他很爱很爱李伺缘的母亲,便希望他的孩子不要再走他的老路。”
许莺记得,“李伺缘似乎跟我说过,他想找一个十分爱他的姑娘。”
“是啊,他也跟我说过。并且我当时还跟他提到了你。”说到这里,许纤莫名发笑,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打趣她,“当时我跟他说,我有一个妹妹倾国倾城,机敏过人,尤爱少年英雄,殿下若有自信,可往大梁国都城相见。”
许莺听后害羞地侧过脸,但还是好奇追问:“那他怎么说的?”
“李伺缘说,他不在乎什么倾国倾城,只要有个姑娘真心爱他,朝他奔赴,走进他的内心,这便是他今生渴求的福分。他也会还之真心以待,与其相守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