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判
我们聊了很久,调查兵团的人陆续回去,我让威尔取出被子在茶厅打几个地铺,几位女生和我睡楼上。
“委屈几位了,下次我一定给你们准备好住所。”
莱纳帮着收拾桌椅板凳,“没事儿,是我们来打扰的,麻烦了。”
让和艾伦也摆摆手,“利亚姐姐,我们可是训练兵哎,这都是好住所了。”
“明天六点就要开门,早点起床啊。”威尔插着腰站在自己房门口,一间很小的卧室。
当时我说要给他单独租一间房,可他总以在店里方便为由,把一个小储藏室改成卧房。
“用得着你说吗?”
让忍不住呛声,似是在意我在场,憋住了一些话。
“没事儿,你们接着说,记得早点睡。”
转身潇洒地上楼,还是女孩子可爱啊。
他们只有短短一天假期,第二天来不及吃饭就要离开,我给他们装上一些吃食和药品,萨夏捧着肉干抱着我蹭蹭。
“利亚姐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威尔将她拎开,和我道别。
“姐,你,你保重。”
昨天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怎么消失了,孩子到底还是会长大,会不好意思,会有秘密,会照顾好自己。
“威尔,想家就回来,随时。”
我只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告诉自由的飞鸟你还有落脚的地方。
我目送他们离开,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啊,还要去采购些绘画材料。
换了件行动方便的衣服,我背着包出门。
来这里两年多了,除了收货,还没有好好逛过呢。
罗赛之墙内是比翁城集市大多了,来往的商人络绎不绝,人们在这眼花缭乱的市场里穿梭。
这里是城区,经济十分发达,但只要往那些幽寂些的地方望去,是多少无家可归之人,有的赤着上身,痴痴望着天空。
爱莫能助,我收回视线,继续挑选自己的作画材料。
一只手伸向我的背包里,我拿起一块画板向后敲去,一个瘦小的男孩儿被我吓得后退几步,眼里尽是惊恐,旁边一个男人紧紧抓着他的手。
看来业务并不熟练,我不想管他,钱财我从来不会放在包里。
带着威尔在这三道墙壁内辗转十几年,并非是靠卖可怜度日的,也干过很多不光彩事,我忏悔过,可我要活着。
“还不走。”
那小孩儿连忙跑走。
“小姐,我试图提醒你,可能是声音有些小,看你没反应,就直接动手了。”
男人红发扎起,笑意盈盈。
“非常感谢你,先生,其实我没打算下狠手。”
他明明是怕我把小孩儿打伤。
男人笑意不减,“他毕竟还小嘛,受伤了没人管他,活不下来的,你好,我叫斯图尔特,斯图尔特·维森。”
我怔愣片刻,主动伸出了手,“利亚·安布鲁斯特。”
命运总是那么巧合,我在寻找茶馆售卖茶叶时遇见斯图尔特,又在寻找颜料时遇见维森,他是位画家。
“你为什么只叫我维森啊?”
“叫斯图尔特的太多了,你的姓氏比较特别。”我这样回答他。
我直接在维森那里拿齐了材料,他也是个话痨,不停和我说着哪位画家的作品多么优秀,在我可以附和上后,更加幸福了。
材料有些太多了,维森提议要帮我搬回茶馆,我看着那大包小包,也没拒绝,多请他喝几次茶就好。
尽管这样,还是耗费了整整一天时间,暮色将至。
隔着一个街区,我就看见明尼正站在店门口,正在和人争论什么,几个高壮的男人开始动手拉扯她的胳膊,连忙加紧步伐。
到了店门口,我才看见明尼脸上的泪痕,可她依旧和那领头人对峙着,不愿意让他们进去。
“谁偷你们钱就去找谁啊,我早就和那个老东西断绝关系了,我告诉你,今天除非我死,不然你们休想进去。”
那领头人吹胡子瞪眼,他身后,竟然有枪。
“明尼。”
她看见了我,委屈的眼泪再次落下,但转眼只剩下担心。
“利亚你不用管,把门先关了吧,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走到她身边,帮她抹去泪痕,明尼从来都不哭,总爱笑。
“明尼,我可以帮你。”
“不!”
她打断我,脸上全是坚定。
“你不知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无数次,那个姑且称之为我父亲的人,他总是这样,吃喝嫖赌,抢劫偷窃,没被抓到就花天酒地,被抓到就说他女儿可以偿还。”
她用袖子粗暴地擦去眼泪,“他欠的债数不胜数,如果你这里被他们盯上,就开不下去了。”
明尼把我往店里推,我还是站在原地。
“对不起,对不起店长,这种事之前发生过,我根本就不该来你这里,你不要管好不好,求你了,我不想你被卷进来。”
她好无助啊,我看着她因为急切而扭曲的面庞,费力地辨认她的口型。
我想帮你啊,我有能力帮你啊,明尼,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呢?告诉我。
“店长,你相信我,利亚,进去好不好,他们有枪。”
“你们说完没有,拿不出钱是吧,拿不出钱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里是城区啊,这些流氓如此明目张胆,驻扎兵团去哪里了?谁可以维护秩序与安全。
明尼的力气不大,但她哀求着,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明尼注意到了一旁的维森,他的目光锁定着带枪那人,看起来竟有几分震慑,那几人倒是暂时安静下来。
“先生,你保护好利亚好吗?求你了。”
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她解决不了的。
我抬头望向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欠多少?”
“我说了,不要管,不要管!!!”
明尼突然用劲,将我推进店门,我没注意摔在了地上,尾椎骨隐隐作痛。
你在悲伤什么呢?明尼,告诉我好不好?
维森忽然动作起来,但人哪有枪快。
当子弹从明尼的心脏穿过时,我才想明白,这些亡命之徒,哪有什么道理之说。
你有钱,他就会抢。
你没有钱,他就杀掉你。
利亚,你不是很有经验吗?你不是自诩能看透人心吗?
这些敢光明正大在城区拿着枪要债的人,你却试图和他们谈生意。
明尼倒在地上,胳膊在空中乱挥,我爬过去抓住她的手,她一定想说什么,可嘴里只能咕嘟嘟冒出鲜血。
我把那些血液一次次抹去,可直到她不再动弹,还是没看清她说了什么。
等到我再次抬起头,却看见那些人全都躺在地上,维森手里端着枪,指着他们。
我将明尼的手放下,走到维森旁边,他也转头望着我,红色的头发因为打斗几缕散落下来。
“他们是地下街的人,买通了宪兵,跑了出来。”
地下街啊,我听说过。
“她叫明尼是吗,她应该也是地下街的人,也是逃上来的,她父亲和这些人本来一起走,后来卷走他们的财产逃了,他们一路追到这里。”
原来是逃犯啊,我接过枪,指着刚才那个开枪的人。
“名字。”
“维,维可多。”
他颤抖起来,跪在地上举起双手,祈求我不要杀他。
“你找到明尼她父亲了吗?”
维可多愣住了,他点点头:“就在这一片。”
我放下枪,蹲下来和他平视。
“明天太阳落山前,我要听到他的死讯,或者你的。”
我分不出神去处理其他人,随他们逃了,就像那个想要偷钱的小孩,钻入人群,消失不见,他们外表看起来和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维森帮我把明尼抱起来,“我也是地下街出来的。”
他没说怎么出来的,我也不想去问,明尼喜欢花,总说以前从来就没有见过花,我要去买些种子。
围观的人群散去,这个故事很快就会传遍各处,但又有什么所谓,那些高高在上的兵团老爷们,还是更在乎杯里的酒是不是倒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