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
第二天的上午，隐约能感受到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一丝丝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晒进了房间里，但舒倦依然窝在被窝里睡着。
温暖干燥的夏天，把空调的温度开得超低，然后盖着棉被睡懒觉。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情了。
房间里，门口的方向似乎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梦半醒之间，舒倦能够感受到，有人悄悄地拉开了门，又小声地关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踩着光滑的地板，穿过房间，最终停在了床边。
那人熟练地爬上了床，钻进了舒倦的被子里。
熟悉的香味传来，给这个夏天又添上了几分清新的芬芳。
舒倦还没完全清醒呢，她闭着眼睛，顺手把叶子捞进怀里，用被子把人牢牢裹紧。
“呀——”叶子被舒倦突然的攻势惊得发出一声尖叫，随即又笑起来，躲在被子里把腿架上了舒倦的身子，又伸手去戳舒倦的脸。
舒倦抓住了叶子的手，不让他调皮，把他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叶子也放弃了挣扎，靠进了舒倦怀里，用脑袋蹭了蹭舒倦的下巴。
温存了一小会，叶子轻声唤道，“小倦姐姐。”
“嗯？”舒倦依然闭着眼睛。
“你还不起床吗？一会儿就要出发了哦。”
“出发？”舒倦有点懵，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道缝，“出发去哪儿？”
叶子瞪大了眼睛道，“出发去找项薇呀，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啊？”舒倦显然没听懂，揉了揉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找项薇？找她做什么？”
叶子一脸惊恐的表情，难以置信地伸手探了探舒倦的额头，“小倦姐姐，你是不是睡迷糊了？今天是项薇跟白桦求婚的日子呀！”
“求婚？”舒倦的脑袋空白了一瞬，突然间又感到有些好笑，“你在说什么，他们不是昨天才在一起吗？”
“天哪……”叶子的表情更难看了，爬到了舒倦的身上，双手捧着舒倦的脸，“小倦姐姐，你是失忆了吗？他们在一起都三年多了。今天拍毕业照，项薇说打算今天求婚来着，还拜托我们去帮忙做准备呢……你都忘了吗？”
“……？”舒倦一脸茫然。但是看着叶子一本正经的表情，也不像是在编故事跟她开玩笑的样子。
舒倦定睛凝视着叶子，突然感到一丝违和。明明和昨天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同一个发型，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似乎……更成熟了一些……
看着这样的叶子，舒倦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紧张得脊背发凉。
等等。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三年多？毕业照？
舒倦转头去看房间内的陈设，书桌、窗帘、窗外的阳台……可怕的是，好像真的跟昨晚不太一样。
难道……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三年多？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她真的失忆了？
舒倦的呼吸急促起来，内心的恐惧感像汹涌的潮水涌上心头，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一把坐起身子，冲下了床，拉开了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
翻开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小物件，舒倦看到了那个键盘。
可怕的是，这个键盘看起来确实已经有了年头。
舒倦手指颤抖着敲亮了键盘，熟悉的全息屏幕浮现在了眼前。
她移动着光标，目光飞快地扫过屏幕上那一行行文字，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她找到了自己莫名其妙断片了三年多的原因。
屏幕上，昨夜那场盛大的流星雨之后，今日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进阳台的窗户之前，隔着看似无足轻重的寥寥几个字。
“三年后。”
舒倦愣愣地盯着屏幕上这三个字，企图弄清楚这三个字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三年后。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过了一个晚上，就是睡了一觉的功夫，时间就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还是说，只有她一个人，失去了这三年？
舒倦隐隐能够意识到，答案是后者。
只有她一个人失去了这三年，对吗？只有她一个人，说起昨天，还是游乐园的集体约会，和下了一整晚的流星雨，对吗？
而叶子，项薇，白桦他们，是可以接得上这支离破碎的剧情的？对吗？
到最后，他们还是像书里的纸片人一样，只需要配合剧情的发展，按部就班表演他们的戏份，就可以了，是吗？
而这跳过的三年，那些从未经历过的时间，从未真正发生过的故事，可以像下载什么影像一样，装进他们的大脑里，是这样吗？！
舒倦一时间有些崩溃，但她根本无暇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崩溃。
叶子被舒倦红着眼睛浑身发抖的样子吓坏了，连忙跪坐在舒倦身边，想要安抚她，却又不敢伸手触碰，“小倦姐姐，你，你没事吧？你看起来不太好……”
可舒倦却像丢了魂一样，没有丝毫的回应。
叶子有些慌了，急匆匆想要站起身，“我，我去叫医生。我们今天还是不出门了，小倦姐姐。你躺一会，我一会就来照顾你……”
叶子还没站稳，却被舒倦一把抓住手腕拽了回去，跌进了她的怀里。
舒倦急促地呼吸着，紧紧抱着叶子，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别走，叶子。”
叶子也搞不清楚状况了，但是也只能先安抚舒倦的情绪，顺从地贴近她的怀里，希望她能够好受一些。
“好……我，我不走。我不走。”
舒倦又把叶子抱紧了一些，脑袋也埋进他单薄的肩膀，隔着他身上的薄衫呼吸着，温热的气息都氲上他的皮肤。
他听见她声音颤抖地说，“让我抱一会儿，叶子。”
肩上似乎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潮湿，他不确定。可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同样紧紧拥抱她。
*
艾利斯顿商学院。
项薇申请到了学校礼堂一整天的使用权，打算将这里布置成求婚的场地。
她喊来了相处了四年的朋友们帮忙布置，并商量起晚上求婚的整个流程，想要给白桦一个惊喜。
舞台上，大家提前准备好了舞台剧一般的布景。右侧是巨大的金黄色的月亮船，足够两个人坐进船里。头顶上悬吊着大大小小的金色的星星，将舞台包裹在一种梦幻的氛围里。舞台的地板上围了一圈红玫瑰，中间也铺满了玫瑰花瓣。搭配在一起，像极了古典小说里描绘的贵族花园。
而所有这些布景的正中间，是一张巨大的纸板。纸板上，层层叠叠贴满了项薇和白桦的照片，记录着他们约会相处的场景。
一起泡图书馆自习，一起逛街压马路，一起打卡各个餐厅，一起参加学生会的活动。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重要的印章，记载着一段美好的时光。
舒倦怔怔地盯着这面照片墙，感到不可思议。她甚至在其中一些照片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但是她对照片中那些场景却没有丝毫的印象。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时间，真真实实地过去了三年多？
有没有可能，她也确确实实参与其中了？
只是她作为一个外来者，没有办法拥有这三年的体验和记忆？
舒倦有些不懂了。
明明这个世界还存在着那么多bug，她却几乎要习以为常了，甚至快要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
“……舒倦，舒倦？”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喊了出来。
回过头，大家都聚在一起聊着什么，似乎就等她的加入了。
“小倦姐姐，快来~”或许是因为担心，叶子今天说话格外温柔。
舒倦平稳了一下情绪，走到了大家身边。
“OKOK，我们来确定一下今晚的流程。”项薇满面红光，看上去倒是很兴奋，“首先，一会还要记得把座椅的位置重新调整一下，中间留一个过道。还有舞台上的布景、灯光，都要再检查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要把幕布拉上了。”
大伙纷纷点头，接受项薇的安排。
“然后今天晚上是这样，我会邀请白桦来草地赏樱，也会说你们也在的。我们大家在一块碰头之后，我就会找个借口先溜到礼堂来。等我给你们发暗号之后，你们再找个理由把白桦带来……”
项薇话还没说完呢，阿云就有些不知好歹地打断了她，“啊？又是赏樱啊？可是你每次约他都是这个理由，能不能换个新颖一点的？”
“啊？”项薇一脸懵逼地眨了眨眼睛，“那要不然，我说一起看流星雨？”
江月露出了一副无语的表情，“这有什么区别吗？这流星雨下了三年也没见停过啊……说实话，多少有点影响我的睡眠质量。”
舒倦听见这话，又是一愣神。
会长笑着打圆场，“不过流星下的樱花真的很美，是吧？虽然几年都不曾有什么变化，但老实说，不管多少次，我都看不腻。”
叶子听了这话，脸上洋溢起一丝小得意，又悄咪咪地看向舒倦。
可是舒倦却出神地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春燕也发现了这一点，关切地问道，“舒倦，还好吗？没休息好吗？”
舒倦又一次从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被叫回现实，一时间也有些头疼，只觉得头昏脑涨的，脑子里像团了浆糊，完全没办法正常地思考。
舒倦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只希望自己能在回家之前表现得正常一点，不要露出太多的破绽就行。
阿云见舒倦这个样子，突然贱兮兮地打趣道，“怎么回事呀，舒总？怎么失魂落魄的？项薇跟白桦求婚，你有压力呀？”
江月重重一巴掌拍在了阿云的背上，才让他闭上了嘴。
“……啊？”舒倦没明白阿云说的意思。
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叶子再次看向舒倦的时候，眼底也染上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