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
西灵园是本市新建不久的别墅区,一眼望过去都是独栋小别墅。此地处在郊外远离市区,主打神秘的高级感,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特别静,凌晨这个点除了巡逻的保安看不见别的人影。
太世野畅行无阻的回家,把车停在花园,抱着他的“尸体”去了地下室,唯有邻居家的狗对此好像有所察觉,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犬吠。
向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泡在装满绿色液体的浴缸里,她记得坠楼的事,确定自己已经死了。
她恍惚想:“原来真的有鬼魂啊。” 想再看看周围却什么也看不清,她的眼睛没好,准确的说是那只眼睛还没有完全物归其位,另一只眼睛只能依稀看清近处的东西。
头部传来阵阵的剧痛,夹杂其中的是骨缝处丝丝的痒。比起头部的不适,最让她难受的是全身上下无法动弹,无知无觉,就好像这具身体不属于她自己。
她试着抬手,可那手连带手指头都不听她的使唤,水面依然是张完美的镜面惊不起一点痕迹。就这么几分钟的挣扎已经花光她所有的力气,再次沉睡之前似乎有一个人影向她靠近。
太世野这些天哪也没去,他不知道向依什么时候醒或者能不能醒过来,所以时不时回地下室查看情况。最初躺在浴缸里的人没有一点生还的迹象,没有呼吸就那么安静的沉睡,如果不是她没有散发腐烂的臭味,太世野简直要怀疑人与蛊没有成功融合,直到看见向依睁眼,悬在心里的巨石才四分五裂落下。
人在极度兴奋的时候便显得镇静,他面上平静内里却是翻江倒海。他放轻脚步像是怕吓着什么,小心翼翼地走进,随即弯腰检查向依的情况:面部和头部的伤口虽然狰狞却有愈合之势,新生的矿物质严丝合缝的补全骨缝。本已死透的人再次睁眼,伤口复旧如初,甚至骨头都能再生,果然,人蛊的特别之处便在于,死而复生。
既然已经复活,那下一步就是修复。太世野将向依从浴缸中打横抱起,放在无菌床上,用毛巾擦去残留的液体,笨重的想要给她穿上无菌服,伺候人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干,向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他无从下手,偏偏这又是个不能敷衍的祖宗,只能硬着头皮细致了又细致,等他手忙脚乱的换好衣服后,额头已经冒出丝丝细汗。
他谨慎的将向依放入疗养舱,生命检测仪从头到脚扫描完毕后,立刻报告生命体征:“心率58次/分低于正常水平,血压100mmHg正常,呼吸频率25次/分高于正常水平,伤势等级为二级,预计治疗时间20天。”
蛊虫喜凉不喜热,太世野将疗养舱内温度调低,蛊虫在适宜的环境能够快速成长,再生能力更能发挥的淋漓尽致,所以不需要20天,向依必能痊愈。
做完这些,太世野回到房间整理详细的复习资料,作为毕业班老师,耽误太久会影响学生成绩,为了人蛊这事,他磨了校长许久,理由是母亲病重需要有人照顾。若不是他平时大方嘴甜同事愿意帮他代班,校长不一定会给他批假。累就累一点吧,毕竟收获可是成倍数的。
向依醒来是在15天以后,检测仪显示生命体征正常,舱门打开,她从舱中做起茫然的看着周围,这是她从没有来过的地方,不是天堂更不是地狱,因为她记得自己曾经短暂地醒过,那时她大脑一片混乱无法思考,现在脑内一片清明,从前的事都记得。
她摸了摸头和脸,皮肤的触觉如此真实,的确是活着的,更何况躺在床里的这段日子有个人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她说话,“活着”,“快醒过来”……..,诸如此类。可眼下不是庆幸的时候,直觉告诉她这里是危险的。
向依从疗养舱内翻身而起,快步跑向门口,门是指纹锁,她根本打不开,这门厚实的很,用脚踹也是徒劳。向依回头看了看那些大型器材,用来砸门不一定能砸开,但一定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死过一次的人都很惜命,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把那个人引过来。
一边想着怎样逃跑一边观察,刚忙着跑没注意,这里像是一间实验室。室内的陈设十分严谨有序,左边的桌上放有颜色各异的瓶装粉末,个别瓶身为棕色看不见所盛之物,除此以外,还有各种金属器材分类放在桌面。
墙上挂着一张大铁板,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那铁板看起来坚硬冰冷,不像块好板。再往旁是她躺的床,仔细看那床插满管子连接着各种看起来就很复杂的仪器,醒来时听见这床在说生命体征正常,她猜测这是带有生命检测仪的舱室。
房间的右边全是装满绿色液体的培养罐,里面放着形态各异的虫。这些虫并不丑陋甚至有些漂亮,通体雪白冒着菌丝状的虫子,淡蓝色长尾无腮的鱼,不停断裂修复死生不灭的红色水蛭………..即便身形化异也难逃动物的本质,一旦相遇就是不眠不休的争夺,活下来的的才是永生。
向依从没见过这些虫子,但是越漂亮的东西越有毒,正当她想远离这些培养罐的时候,门开了。
太世野看着落地的向依,眼神略带惊讶,随即便被笑意掩盖。他扬起下巴,微笑着说:“向依,等你很久了。”
向依不受控制发抖,恐惧让她差点迈不开腿,她踉跄跑向长桌,飞快的抽出一把刀,指着对方喊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不要过来!”
指着他的尖刀止不住地颤栗,不用怀疑,只需要两分钟,那刀就能从主人手中抖落。“放轻松,别害怕,我叫太世野,是我救了你,”瞅着对方的脸色他又补充道:“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向依迟缓地点了点头,“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走向一旁的椅子,路过向依身旁也没看她一眼,即便那把刀随着他在空中划了个弧线。
太世野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大刺刺伸直,他注视向依温和地说:“10天前警方就已经发布你跳楼自杀的通告,你死的这么…..可怜,真的是自杀吗?” 向依沉默,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不该是一具尸体,用了些方法才让你醒过来,我可以向你提供帮助,如果你需要。”他平静看着向依的眼睛,语气真挚,向依闭上眼,喃喃说道:“不,不是自杀。” 像是想起什么,连串的眼泪漫过眼眶,滚落在地板,痛苦的哽咽。
太世野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的递给她,向依依然举着刀,没有接过。“可你现在是活着的,这里不适合聊天,你饿不饿?我做菜蛮好吃的,上来尝尝。”
眼前的男人笑着同她说话,随后转身背对着她走向门口,那张纸巾被他留在了桌上,向依有点犹豫,还是拿起纸巾,远远的跟在他背后。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思绪从痛苦的回忆里抽离,向依局促地坐在靠椅上,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餐厅是统一的黑金大理石装修风格,富丽堂皇 ,墙上挂着名画装饰,连台面上的各种绿植都比她平时看见的更大更鲜艳。面前的墙壁被偌大的落地窗所代替,能看见漂亮的花园,倚风而动。曙月当空,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瘦小的身体洒下一片雪白,恐惧被一点点抹平。
太世野做了几道家常菜,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向依捧着一碗虾仁粥听他絮絮叨叨。
“你是宏成的学生,哪个班的?”
“三班。”
向依垂着头边喝边回答,太世野赞叹道:“不错嘛,尖子班,你平时成绩挺好的吧。” 不等她回答便长叹一口气,“唉,我要是能教出尖子班的学生,校长做梦都能笑醒。”
“你居然是老师?”向依终于主动说话,他哭笑不得,“我,第六中学最年轻有为的生物老师,不像吗?”
完全看不出来,哪个老师会有个这么瘆人专业的地下室,而且六中这种倒数学校有什么值得骄傲吗?向依默默的想,碍于对方迫切想要答复的样子太炙热了。她昧着良心说:“像,” 末了实在忍不住又问:“你一高中老师住别墅啊!”“噗”,太世野没忍住笑出声:“我就不能有副业吗?”
察觉向依的戒备明显降低,他趁着气氛单刀直入的问:“你说你不是自杀,那是谁害得你?” 向依忽地沉默了,她低着头望着粥,许是手心里的虾仁粥温度太高,热度从手掌蔓延到心脏,或是地下室放在桌上的那张纸巾,又或是躺在疗养舱混沌日子里那不大不小刚好砸进耳朵里的“活下去”,在漫长的太世野以为不会有答复的沉默后,她说:“我是被她们推下去的。”
校园霸凌,太世野饶有兴趣的想,嘴里却说到:“不止一个人,那动静一定不小,事发时没有人发现阻止?” 多人参与的命案,警察不仅没找着线索,还在短时间内结案为自杀,凶手一定不简单。果然,向依绝望地回答,“不会有人愿意发现的,没有人敢招惹她们,平时连老师都不敢管,而且,她们是一伙儿的,哪怕我死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没有人会在意蚂蚁是被谁踩死的。
“我能看看通告吗?”
“可以。”
太世野将手机调至宏成高中坠楼通告页面,递给向依,她颤抖着接过手机,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将目光移到自己的“死亡证明”上:损坏多年的监控,学习压力大,内向孤僻,八点四十五分死亡……这些冰冷的文字像尖刀刺在她的神经上。
“错了,我不是自杀,我要去报警!” 向依猛地从靠椅里起身,哭喊着朝大门跑去。
“你还不明白吗?警察不可信,他们也是一伙儿的,你冷静点!”太世野拽住她的手,任凭向依拼命挣扎,也没让她再向前移动一步。
他盯着向依的眼睛,一字一句冷酷的说:“你现在是‘死人’,你觉得他们会让一个‘死人’说出真相,将他们与凶手勾结的事公之于众?你是不是自杀,他们一点也不在乎,同样的,他们也不在乎你再死一次”。
向依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钻入脊背,眼神从茫然转为绝望。
“为什么啊,凭什么这么对我,他们怎么可以随便决定一个人的生命,因为好欺负就该死吗?” 向依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太世野最烦一无是处的哭哭啼啼,蹲下身,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扳起她的脸对视,“我有一个完美的计划可以帮你,但不是现在,等你恢复好,我们就行动。” 他的声音很好听,魅魔般的哄人,“听话,先去睡觉。” 向依忽然制止抽噎,浑浑噩噩的站起身跟随他走进早已布置好的房间。
“晚安,向依。”
“嘎吱”,房门从外面合拢,向依无意识躺下,沉重的眼皮轻阖,她陷入另一场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