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在承乾殿中休养，感觉自己如同入住了一个豪华的月子中心一般，非常省心。万贵妃等嫔妃隔三差五前来探望，长孙府与高府也派人送来各种名贵礼物和补品，以贺世子的出生。牛茵也常常上了折子入宫，陪我说话解闷。私下里，我让她做了孩子的干妈，这不仅是我们在大学时就约定好了的，更是为了报答她当日的救命之恩。

有这样多的奶妈宫女，喂孩子照顾孩子自然也不用我亲力亲为。每日傍晚，摒去所有侍婢，李元吉也会来陪我待半个时辰。他怕我闷得无聊，常常带一些书籍或精致的小玩意儿给我玩。有时候还特意让奶娘把孩子抱来，我们二人一起逗刚出生的婴儿，简直就像温馨的一家三口一般。不知情的人见了，绝不会想到他不过是孩子的叔叔。

可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之前，短暂的平静罢了。近日战场上捷报频传，眼看李世民得胜回朝也就这几周的事了。他回来后，可想而知，定然会得知我生产当日的种种情形。不但会知道元吉试图谋害他的阴谋，也自然会得知李渊是因何收回成命，以及是元吉将我抱入承乾殿中生产的。他们兄弟势成水火自然是避免不了，而我与元吉之间刚刚平息的流言，这下子也全都坐实了。以李世民的性子，我接下来的日子可有得罪受了——轻则失宠，重则被废。这可不是靠我一番辩白能够挽回的了。失宠的可能性更大些，因为废立王妃牵扯许多利益，在如今天下不稳他又志在夺嫡的时刻，尚不大可能发生。

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已有所预期，我心里倒反而平静了。也罢，无论如何，这孩子的血统还是不容置疑的，这点李世民自己也清楚。即便是我的失宠，想来也影响不到这孩子的嫡长子之位。只是有时候我会在夜阑人静时扪心自问，我当日所做的那一切，不但将自己和孩子的生命置于危险之地，更为自己换来一个失宠的结局，究竟是否值得？

秦王班师回朝那天，正好在孩子满月后五天。我此时也已行动自如，从宫中搬回了王府。李世民在宫中接受封赏后，便急急赶回了王府。我早已抱着孩子在门口迎接他。他一身黄金制的铠甲，披红的战袍，骑白蹄乌，正午的阳光洒在黄金甲上熠熠生辉，当真耀眼得让我眼花缭乱，只感觉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让人有陌生和疏离感。

他看到我，一跃下马，笑容满面地扶住我，道：“王妃平安诞下世子，当真辛苦了。快让本王瞧瞧我们的孩子。”

说着从我怀中接过孩子，说来也奇怪，本在熟睡的婴儿忽然睁开眼睛，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父王，忽然笑了。这一笑，简直要把他爹爹的心都笑化了，让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杀人如麻的秦王，眼里立刻蕴了一潭化不开的柔情。或许，也就是这初见时的一笑，让承乾这个孩子，终生为他父皇所钟爱。即便是日后有多么胡作非为伤透了他父皇的心，他父皇也不忍心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更因此宁可放弃大唐王朝最适合的接班人魏王李泰。此情此景，是那么的温馨，那么有家的感觉。如果有可能，我只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因为我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已不敢去面对日后那许许多多的风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