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喝完茶，老赵去送苏琳玉。徐家凯让佣人把自己推进了二楼书房。

打开灯，书房的全貌尽显，书桌上佣人应该刚刚整理过，非常整齐。他滑动轮椅到了书桌旁，从怀里拿出钥匙打开了最靠下的抽屉。

一张印上了字的纸张被从里面拿出来，徐家凯盯着桌面上那张类似报告的东西，表情变幻莫测。

台灯下，纸张正面赫然印着“DNA鉴定报告书”的字样，他的视线从上到下，看到最后用加粗的字体印着“符合遗传规律，亲权概率大于0.9999。”

那是一份亲子鉴定，被鉴定的两份DNA样本分别属于徐升和秦楠。

半个月前，因为私家侦探一直没能查到秦楠的亲生父亲，徐家凯渐渐有些不耐烦。他一直是那样，强烈的掌控欲让他决定抛弃私家侦探转而采用DNA检测。要用DNA检测就得要双方的样本，徐升的好弄，秦楠的就要费点脑筋了。

但徐家凯就是徐家凯，他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好用的脑筋并没有因为年纪见长就失去灵活性，弄到秦楠的DNA样本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这天中午，他让司机将车停在了距离学校半公里左右的地方，然后没让保镖跟，自己一个人推着轮椅在秦楠学校门口等。

中午同学们放学，有的回家吃饭，有的在外面吃，有的会在学校食堂。没多久他就等到了秦楠。

或许是因为肚子饿，秦楠走的很急，徐家凯老远看见他，叫了好几声才让他停了脚步。

秦楠正在赶路，听到叫他便回头，视线所及，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在朝自己招手。

他一眼就认出他来——名人校友。

他跑过去，喘着气儿道：“是你啊！” 语气里带着兴奋，让徐家凯也跟着高兴起来。

“是我啊。”徐家凯学着秦楠的口吻回答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徐家凯觉得孩子挺可爱，秦楠觉得老头挺有趣儿，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还是秦楠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找我有事儿？”

徐家凯笑道：“我路过你们学校，所以顺道来看看，上次对你印象深刻，所以就一眼从人堆里认出你了。”

这句话对秦楠很受用，他喜上眉梢地，用颇老成的口吻道：“谢谢啊，那个……你吃饭了么？我请你吃饭。”

徐家凯忍住笑，点头，“好啊，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做东。”

说是请客吃饭，秦楠能拿出的多余资金也就十块钱，刚好够一碗面。徐家凯并不介意，颇有食欲地吃完了面，还不忘夸赞一句好吃。

所有的夸赞对秦楠来说都很受用，越夸他他就越自得，徐家凯觉得这点跟自己当年还挺像。

饭后，秦楠本来急着回学校，可徐家凯说想跟他聊聊学校的情况，秦楠本来就还在得意劲儿上，此时特别乐意帮助别人。于是一大一小在路旁长椅上坐了下来。

聊得无非是学校作息，课程是否多，老师是否平易近人等话题，秦楠不厌其烦地一一做了回答。

他正在志得意满地讲，旁边的徐英雄凯突然叫了一声，“等等，别动。”

秦楠一愣，当真不动了。

他瞪起眼睛，就瞅见徐家凯目光紧紧锁定在自己头上，一只手正朝自己伸过来，“别，别动啊，有个小虫在你头上。”

秦楠心里一哆嗦，当真就不动了。

几根手指在他头上翻腾，突然一痛，他惊呼一声，就听旁边的中老年人惊呼一声：“别动！”

随着一阵刺痛过去，名人校友随即向他展示了刚才从他头上逮下来的东西：一个不知为何物的小飞虫，黄豆般大小，有翅膀，正栽倒在手掌里。

他眼睛刚瞟到，徐家凯便抬手一扬，不知道是将小虫放飞了还是扔掉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秦楠也没在意，跟名人校友继续聊。

徐家凯手里捏着刚刚拔下来的头发，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他，七八岁的小孩子，长得很俊，眉眼中隐约有秦喜的影子。小伙子精气神很足，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放光的。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徐家凯很享受跟他聊天的过程，他突然想，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孙子，那也是鼎好的。

他拿着那根被自己骗来的头发，又从徐升的房间里找到了自己儿子的头发，送去了鉴定机构。

出来的鉴定结果此时就摆在他面前。

秦楠果真是徐升的儿子，自己的孙子，这个结果他其实之前早已经预料到。只是真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一时心情复杂。

那孩子他是极喜欢的，他的身上流着徐升和自己的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里就有一种无以言表的喜悦。可是他的母亲是秦喜，秦家跟徐家有解不开的梁子。

这件事情着实难办，他看着桌面上的DNA检测报告，眉头逐渐紧锁。

同时让他心烦的还有苏琳玉那边。

他自知自己对不起她，无法让她进徐家的门，但他也不能拿整个德诺做赌注，答应她再组建一个投资部门。他再了解不过，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现在想再组建一个归自己全权负责的投资部门，无非是想将来在德诺能有一席之地，

徐家凯陷入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起来也有些滑稽，自己从二十来岁就开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堪称老江湖，不知道摆平了多少棘手的事情。可是轮到自己的家务事儿了，他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门外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是老赵和缓的声音，“徐先生，苏小姐走了，厨房给您煮了夜宵，您是去餐厅吃还是在这里吃？”

老赵总是能先一步想到自己的需求，又从来不多话，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简直可以说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什么是都知道，却从不道破。

“在这里吃吧，老赵你端上来。”他冲门外喊了一声。

“好的，那我进来了。”老赵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DNA检测报告就放在桌面上，徐家凯没有要隐藏的意思。老赵端着夜宵走过来，站在桌子对面，将餐盘放在一边，他的目光在那份报告上轻扫而过，并没有做停留。

这么多年，他很清楚徐家凯的脾气，也从来不会主动过问徐家的家事。徐家凯就是喜欢他这一点，非常有分寸。

在老赵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徐家凯突然开口叫住了他，“老赵，等一下，我有事情想问你。”

老赵本来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又缓缓转了回来，他的脸上没有波澜，平静地看向徐家凯。

徐家凯有片刻的迟疑，然后道：“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先生您说。”老赵平静地答道。

徐家凯略一沉吟，“苏琳玉想让我答应她在德诺重组一个投资部门，由他全权负责，你怎么看？”

老赵似乎是浅笑了一下，抬起头直视了徐家凯道：“看先生您的考虑……”顿了顿，他又道：“如果非要问我的意见，我要是先生您，肯定不会答应。”

徐家凯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为什么？”

“德诺是您的心血，也是苏小姐的心血，增加一个投资部门不光没有必要，对公司来讲无论是长期还是短期，也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一件事。同一性质的核心部门，分属两个领导管理，任何一个人，哪怕不懂公司治理都不会那么干。”老赵头一次在徐家凯面前那么多话，但他心知自己只是说出了徐家凯的心里话。大多数人，在询问别人意见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再问别人不过是想印证自己心里的想法，被问的人同意自己也好，不同意自己也罢，他都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如果徐家凯非要在自己这里得到一个印证，那他就替他说出他自己的心里话好了。

果然，自己一番话说完，徐家凯眉宇间有了笑意。

徐家凯低头吃了口餐盘里的夜宵，忍不住连连叫好吃。老赵任务完成，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等徐家凯吃完，他将餐盘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