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和其余两界一样，妖域的通用货币也是可存储灵气的灵石，按照品质分为上中下，苏放赠予的就是最常用的下品。
倒不是这位螣蛇后人小气，而是就一般来说，筑基期的修士用下品灵石修炼的效率最高。满则溢盈则亏，一味追求上品反而会适得其反。
但苏放万万想不到，无论上品还下品，对掩月来说都是无用。
还不如出门找几个小妖……来得快。
掩月即将突破筑基中期。
这一趋势在他吞掉渚水的小妖们时便已出现，可形势紧急，那会儿的渚水并不适合做为突破之所，他们便连夜上路，想要在正式突破之前抵达谯明。
原本倒也顺利，直到掩月杀掉了地上的这只狼妖。
经脉中的灵气暴起紊乱，人形也快要维系不住，沈媚烟当机立断，带他来到了镇外密林。
小境界的突破不会招致天雷，危险程度要低上许多。但沈媚烟的运气向来不太好，所以掩月甫一开始，她就动作迅速地打算了起来。
他们在走前不忘带上狼妖的尸身，一是为了毁尸灭迹，至于二嘛，自然就是顺便摸走对方身上的财物了。
修仙界向来弱肉强食，大部分修士都经历过杀人夺宝的桥段，何况沈媚烟还是被杀的那个。
狼妖身上的法衣用银丝绣了防御类的法决，可惜并未对掩月的袭击起效，被“蛇尾”贯穿后也失去了作用，沈媚烟便好心地给这位要取自己性命的妖修烧去了。
她觉得，她人还怪好的。不计前嫌，人美心善。
大约是那位谯明城元婴兄长的功劳，狼妖的腰上挂着许多能用来制作符篆的灵玉，其中一块长约一尺，被雕成了一个凶悍异兽的形状，估摸着就是狼妖口中的先祖了。
其状如犬而人面，远看近看都不太像狼。
一排叮当作响的灵玉中藏着两个刺绣精美的乾坤袋，敞开的那个装着满满一整袋的下品灵石，粗略一算约有万数，放在带山这个小镇也算是一笔巨款；另一个袋口布着禁制，存放的应该是如那柄下品法宝一般的要物。
说起来，那个形似圆月的下品法宝如今已经无主，沈媚烟只要滴一滴血上去就能据为己有。只是她见其造型独特，狼妖又有兄长在谯明，比起认主，更为妥当的方法是拿去黑市卖掉，以免惹上祸端。
将这些东西都收好，她又像上次一样化为人形，咬破手指，用自己的精血在灵玉上绘制符文。
定神、冰刃、分影……都是杀伤性的符篆。
最后一笔落下，沈媚烟转身回头，突破在即的掩月已经进入了入定的状态，盘膝而坐，周身三尺白雪，头顶一轮明月。
这样的他，已经能遥想到妖域之主的风姿，但她还是更喜欢原本的他。
或许不止是外貌的原因，性格、气质，以及别的一些什么暂时说不上来的东西，都让她更喜欢这只小章鱼。
小境界的突破通常不会耗费太久，沈媚烟指尖摩挲着通体生凉的玉符，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静静地等待着今夜可能会出现的不速之客。
不多时，叶动而无风，幽邃的密林弥漫上逐渐浓郁的杀气。
果然有人造访。
沈媚烟仍是闭目养神的模样，看似对周遭的危险浑然不觉，夹在指间的符篆却已然消失。
以地为牢，定神束魂。
玉符化作流光飞向从草间跃出的妖修，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来者也没想道，一个炼气期的小妖竟然会如此敏锐，反应更是迅速，远胜许多依靠灵石灵药堆上修为的修二代们。
没来得及喘气，沈媚烟又催动了下一枚玉符——她不打算给这些妖留活路。
对方或许是凑巧路过萌生了杀人之心，或许是见他们杀死了狼妖，想要趁机分一杯羹，但也或许是……狼妖的侍从和奴仆。
一个元婴修士，但凡是对血脉至亲上点心，都会派几个护卫随侍左右。
既然要斩草除根，那么今夜的这些妖也留不得。
能从一个杂灵根的废材修成渡劫大能，沈媚烟不仅心志坚定，更能能断则断，绝不心慈手软。
一道血雾扬起，被定神符缠住的妖修，后背前胸皆是猩红一片，几乎成了个血人。
可惜。
沈媚烟叹道：要是她的修为再高些，方才那一击就可以掏碎对方的灵府。
叹惋归叹惋，沈媚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又一道符篆从她的手中飞出，但这回对方终于有了防备。
寒光划破黑夜，恼怒至极的妖修一剑劈开了空中的符篆，激荡的剑气冲至桃花树妖身前，携着怒气将她扫出老远。
后背撞在树上，五脏移位，口中腥甜，沈媚烟咳了一声，眼前的天地也随着颤抖，晕开水墨似的黑色。
她随意擦去唇角的鲜红，想要从地上起身，大脑却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一个炼气小妖，能伤我一毫，也算是气运眷顾。”
来者摆脱了定神符的束缚，前胸后背的两道伤口也不再流血，手持长剑，望着她冷笑：
“可惜，你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
他说完后审视了地上的桃花妖片刻，似是想从这个将死之妖的口中听到求饶讨好的话，然而对方的表情淡淡的，像是根本无所谓接下来发生的事。
他不免觉得兴致一缺。
但无论对方求不求饶，这两个小妖他是一定要杀。
如此，没能照看好小主人的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也是不巧，原本和他一起随小主人来到带山的，还有位金丹期的妖修。只是主人那边正在谋划一件大事，人手不足，于是便将那位召了回去。
带山本就只是一座小镇，虽与谯明只有一日的路程，却并非前往谯明的最佳路径，有实力者并不多。所以他在发现小主人避开他跑出去时并未太着急，谁知半个时辰后小主人的命牌忽然破碎，连一缕元神都未逃出。
他的主人只有这么一个亲族，兄弟间的关系自然不错，若非此刻人已经入了秘境，恐怕已经带着人从谯明飞来了。
想到元婴期修士的恐怖威压，他本能地感到了一阵战栗，为了那可能到来的雷霆之怒。
——还是快点结束眼前之事。
筑基大圆满的妖修再度提剑，刃上寒芒跃动，和死亡一样冰冷。
在即将刺下去之前，他终于看到了这个树妖的正脸。
如灯下美人，衝风起横波，色授魂与，妖冶异常。
仿佛不是树妖，而是擅长魅惑之术的涂山妖狐。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失神之间，手中长剑落了一个空，身前只剩下一从飘零的桃花瓣，哪里还有那个炼气小妖的身影。
不好。
当那道定神符飞来时，他还只是惊讶对方居然会制符之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对方竟能制出中品符篆。
分影遁空，灵隐空明。比起用来逃遁的普通符篆，它可在原地留下一个替身，金丹以下皆难看穿。
可恨自己当初渡劫金丹时功亏一篑，修为凝滞在筑基大圆满。
他暗自咬了牙，折身语摆出防守之势，左脚却精准踩中了一块上好美玉。
伴随着咔嚓一声，一股冷气蹿上心肺，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悔，一个熟悉的东西贴上他的咽喉，眼前瞬间被喷涌的血泉占据。
是主人赠与小主人防身的法宝轮刃。
沈媚烟虽因没有认主而无法发挥轮刃的全部力量，但这玩意既是一件下品法器，自是锋利异常，用来杀人正好。
今夜的这一战耗费了太多精力和灵气，再加上方才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又没有躲开那股剑气，割开对方咽喉的那一刹，沈媚烟已经半边身体失去了知觉，只能将全部的力气压在手腕的轮刃上，让这件法器入肉更深，务必叫这妖修咽气。
没想到，自己最终的命运竟是如此。
他死前所看到的的最后之物便是那个桃花树妖的眼睛，狠厉果决，冷酷无情，全然不像一个炼气小妖。
这样的眼神，他曾在谯明城的一位城主身上见过。
或许她……也能成为那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