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种梧桐(六)

今上看着手中的物语，听源氏所说是原作者的亲笔。

上面的字迹清秀娟丽，偶有几个被划掉的错字，整体看的效果十分令人舒适。

他对这个作者有了几分想认识的兴致，可惜那是他父亲的夫人。

这可真遗憾——今上想道。

他合起物语，想起那位梧桐夫人有一子正是他的殿上童子，便让人将他叫过来。

竹千代来到天皇面前。

“几日不见，你似乎又长大了不少。”今上看见他很是高兴。

竹千代回复他说:“我还只是个无知稚童，母亲前些日子还说我太小。”

听起来像是在对他撒娇。今上将他拉近想。

他看着竹千代堪称漂亮美丽的面庞，越看越喜欢，这是他的小弟弟，虽然比他不过小几岁，可心里却觉得可以当成儿子来教养一番，横竖现在他的妃子们无一人有过生育之事。

儿子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遥远的，何况今上觉得自己身为长兄有必要教导弟弟。

“你如今只是我的殿上童子，在世人眼中当然是个孩子，不过我确实觉得你比之前长大了。”今上笑道。

他将青玉手写的物语拿给竹千代看，又与他一起讨论着里面的故事情节与人物。

“我不喜欢烟云。”竹千代说。

今上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呢？”

“太假了!”他回答，随后又补充道:“你看，一两个坏人愚蠢没问题，可总不能一堆人都那么蠢吧！而且烟云在有着丰厚财产的情况下一次次躲过劫难也实在运气太好，不过这只是个故事，整体让人看的下去就行。”

今上有些恶劣地告诉他:“这物语可是源氏的东殿夫人所写，朕手中的还是你母亲的亲笔!”

竹千代涨红了脸，他慌忙说道:“我……我只是……我，我不知道!”

见他这副模样，今上只觉得果然是个不禁逗弄的孩子。

他安抚他说:“好了，今天我们的对话又不说出去，你我之外，无人知晓。”

竹千代低头，充血通红的耳朵看得今上的恶劣性子又浮现出来，不过还是没有进一步动作，毕竟虽然身份上来说竹千代必须顺从尊敬他，但他并不愿意让他恼了他。

今上转移话题:“可否通晓绘画?”

竹千代点头:“会一点。”

今上笑道:“那随朕一起阅卷。”

源氏眼下是个很不称职的父亲，对于自己的儿子们也并没有表现多少在意，但该有的疼爱表现还是有的。

比如今上这个他自认的“最爱之子”，源氏得知他喜爱绘画一事后，立马去寻找最好的画师进宫给他，平时收到了什么佳作也会拿去不少给他看，源氏自己也抽空画了几幅画献给他。

甚至想将前斋宫举荐给今上的原因中也有前斋宫同样喜爱且精于绘画一道。

对此今上坦然接受，他拉着竹千代的手看着一幅幅绘画。

竹千代停在了一幅山水画前。

今上说:“这是唐那边的古作，据说是王摩诘真迹 ，是曾经的遣唐使带过来进献给藤原氏，而后又被进献给朕的。”

“藤原氏所赠?”竹千代思索。

今上突然问他:“你对藤原氏观感如何？”

“不喜欢也不讨厌。”竹千代看着画回答他说。

“嗯?”今上看着他。

竹千代说出自己的见解:“我的父亲与外祖同藤原氏是敌对的关系，我本人又与藤原氏并无牵扯，自然倾向我的亲人，我不喜欢藤原氏。”

这种话跟天皇说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一来他注定站在对方对立面，二来天皇是没有什么权柄的依照他的年龄身份可以随意些，三来——

他总想着跟今上亲近些。

竹千代想可能是他敬爱父亲的缘故，所以有些移情到与源氏很是相像的今上身上了。

天皇又问他:“那为什么你又不讨厌藤原氏呢？”

竹千代回答:“藤原氏一族出彩人物众多，而我现在又是个孩童，在正式跟藤原氏为敌之前，我是不会清楚藤原氏的威胁，即使我的外祖与藤原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还是欣赏藤原大纳言并将自己的一个女儿许配给他做侧室，我在没经历一切之前自然也不会讨厌藤原氏。”

今上笑道:“能有这番见解言论可见你天资聪颖!只是朕今日且告诉你——等你成人后你会发现其实自己的好恶并没有那么重要，你厌恶的不代表你不需要，你喜欢的也不代表不会伤害你，一切评估皆看是否有利二字。”

竹千代陷入思考，今上摸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