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七
榆软软从浴室里冲出来，在门口站定，神色慌张地说：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刚刚听到了警报器响起的声音。”
浴室里溢出的水雾把她周身变得朦胧。水滴不住地沿着发梢滑落，滴在那件一次性浴衣上，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原点。
“......不没什么。”鲍伊斯看着榆软软眼睛发直。
他知道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但没有想过她长得这样漂亮。
洗干净的脸庞是一种清透的白，两颊被水汽蒸得有点泛红。榆软软的眼睛大而明亮，打湿地睫毛随着她不安地眨眼上下翩跹，流露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丰满而嫣红的嘴唇在说话间一张一合，露出珍珠般的牙齿和柔软湿润的丁香小舌，有种难以言说的魅惑。
鲍伊斯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榆软软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略微抬高声音：“嘿！你在听吗？”
“什......什么？”鲍伊斯回过神，慌乱地眨眼，同时抬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说，我刚刚好像听到了恒星风暴......”榆软软说。
鲍伊斯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然后有突然整理了一番刘海。“哦，是的，刚刚警报说我们即将遇到恒星风暴。”他说，“不过你放心，我开了很多年飞船了，这些都是小场面。我有一年炸空间站的时候......”
他开始对着榆软软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以前的光荣战绩，尽管根本没有人在意。
鲍伊斯就站在李莱茵正前方一米不到的距离，两人之间隔着一座沙发。因此李莱茵把他所有的变化——包括他令人不适的视线、孔雀开屏般的肢体动作、甚至红得发烫的耳朵都看在眼里。
李莱茵确信此时他的大脑里一定塞满了对榆软软的龌龊遐想，而这一切都让李莱茵感到恶心。
她又看向远处的榆软软，她同样对几乎把她生吞活剥的视线感到不舒服，但她依旧微笑着敷衍鲍伊斯。为了想要找到插话的机会，问更多关于恒星风暴的事，榆软软在忍耐。
李莱茵收回目光，垂下眼皮。
作为《关于我成为皇太子女仆这件事》的女主角，光是忍受鲍伊斯这种神经病男三就够让人不悦的了，很难想象榆软软之后在生性残暴的皇太子手下讨生活的场景。
李莱茵一直都想要改写书里的命运。现在她不光是想改写自己的，也包括榆软软的。
她给鲍伊斯做代打这件事，原本应该是没有的。但是她做了，做完以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后果。这不正意味着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
李莱茵再一次看向那把榔头，它安静地和一堆杂物一起躺在工具箱，尖的那一侧，在象征着警报的闪烁红灯下，闪过一星寒芒。
鲍伊斯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向榆软软展示自己上，他现在的话题已经变成了他第三次独自一人去荒星寻宝的故事。
这正是李莱茵的机会。
“那个时候我才只有20岁。”鲍伊斯说，脑袋晃来晃去的。
李莱茵倾斜身体，手向着工具盒够去。榔头被抬起，金属头部分碰到其他零件发出莎拉声。
李莱茵顿时心脏狂跳。好在这个声音被榆软软的声音盖住了。
“哦是吗。”榆软软笑着回答，“那你还挺厉害的，但是......”
“其实这不算什么。”鲍伊斯故作谦虚，“我在那颗荒星上找到了一颗罕见的宝石。”
李莱茵缓慢而仔细地将榔头从盒子里拿出来，如何飞快地藏进自己怀里。榔头尖尖的那部分搁得她有些疼。
她深呼吸，朝着鲍伊斯的方向伸出一只脚，压低身体向鲍伊斯挪去。
榆软软依旧在敷衍：“哇那你真的很厉害......”
鲍伊斯则笑着说：“哎呀，也还好啦。”
他突然转身，吓得李莱茵噌得把推缩了回去。
好在鲍伊斯很快又把头转了回去。“那枚宝石在光下回浮现星星形状的光晕，美丽异常。如果我可以早一点认识你的话，我会选择把它送给你，而不是卖掉。”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毕竟宝石配美人嘛！”
李莱茵松了口气，她觉得鲍伊斯这个感到兴奋就甩头的习惯真的满神经病的。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她迈出的步子就更大了。一个闪身，李莱茵就来到沙发靠垫背后，藏身在一片阴影里。
这是她听见榆软软尴尬的笑声，大概是针对鲍伊斯之前那段宝石配美人的发言。
李莱茵胃痛地撇撇嘴角。然后她藏身的那片阴影晃动了一下。原来是鲍伊斯重新回到了沙发上，四仰八叉地坐着。
他的后脑勺就摆在距离李莱茵两个拳头不到的地方。
好机会。李莱茵对自己说。她以前听说百分之八十成功的越狱都是依赖逆天的好运气。而这份运气现在似乎也降临在她面前。她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这份好运气可以持续地更久一点。
手心里的榔头被握紧，握着榔头的那只手高高举起。警报灯依旧在闪烁，不详地红色染上李莱茵漆黑的双眼和手里的榔头，仿佛她们此刻正在燃烧。
下一秒，血色的榔头尖部落下。
鲍伊斯靠在沙发上，他正想说等到了基地，他会给榆软软再找来一块类似的宝石。忽然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向他的后脑勺，他把撞得有点发晕。他立刻扶助沙发靠背，转身看去。
李莱茵很震惊。她没有料到自己用那么大的力量砸下去，想象中血花四溅、脑浆炸裂的场面却并没有出现。她好像看到，刚刚鲍伊斯只出了一点血。
于是她反应极快地，在鲍伊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从正面给他的脑子来了一榔头。
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鲍伊斯脑袋的皮肤被她的榔头凿开，露出里面金属光泽的头盖骨。被击中的地方并没有破碎，只是被砸得有点微微凹陷。
什么情况？李莱茵想，小说也没有说鲍伊斯是机器人啊。
由于第二次攻击并非偷袭，鲍伊斯双手掐住了李莱茵的喉咙，顺便解释了原因，“妈的，臭婊子。如果不是因为我换过钛合金脑壳，老子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说罢，掐住李莱茵的手指越发用力，手掌则把那支铁项圈往她的皮肉里压。榔头从她手里滑落，一种窒息感充斥李莱茵的鼻腔，她的嘴巴被迫张开，双眼留出生理性的泪水。
李莱茵的脑子依旧保持着清醒，手不住地用指甲掐抠着鲍伊斯的手。她一边尝试着挣脱，一边看向远处的榆软软。李莱茵想叫她帮忙，可是根本叫不出声。
此时的榆软软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慌张地手脚不止所措，片刻鲍伊斯手腕上的牙印后，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她飞快地扑向鲍伊斯，张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血液在榆软软嘴里漫开。鲍伊斯骂了一句妈的，松开了其中一只扼住李莱茵的右手，侧头揪住榆软软的头发。
榆软软不肯松口，强忍着头皮上的疼痛，从鲍伊斯胳膊上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斑块状的血迹被喷射的到处都是。疼痛让鲍伊斯失去了全部的理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直接将李莱茵一把掷在地上，然后随意的地像踢一条野狗一般将她踢飞出去，鲍伊斯转身朝榆软软走去。
李莱茵感到自己的尾椎似乎是碎了，她没办法移动，止不住地咳嗽，几乎喘不过气。
但她依旧靠着双手，努力地爬向榆软软的方向。榆软软被掐着脖子，半跪在地上，痛苦地哭喊。鲍伊斯正用不知道哪里来的长针，不断地往她身上扎。
榆软软的哭喊似乎使他兴奋，他双眼瞳孔放大，嘴角越咧越大，几乎要扬到眼角，森白的牙齿在红色警报灯里显得尤其血腥。
李莱茵还在缓慢地先前爬。手腕逐渐没有办法承受全身的重力，就改用手肘爬行，皮肤被磨破，脱出长长地血迹。
她终于再次来到鲍伊斯身后。鲍伊斯此刻正一条腿抬高踏在椅子上，亢奋地折磨榆软软。
他没有注意到李莱茵。
李莱茵粗喘着气，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耗尽全身的力气，将手向鲍伊斯两腿间伸去，然后狠狠一拧。
“啊——”
高亢而凄厉地惨叫响彻整个居住舱。
李莱茵眼色空洞地看着背对着她站着的、高大的、宛如凶兽的鲍伊斯，浑身颤抖，脸色残暴。他抽搐着渐渐弯下腰，然后跪在地面上，进而转为跪拜，最后疼痛使他昏迷，咚地一声头砸在地上。
他就跪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卑微的奴隶、一条毫无生气的狗、一颗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尘埃。
李莱茵垂直眼睛看向他，不怎么地，她很想笑。她突然觉得之前不住地讨好这样一个人的自己有点荒谬。
于是她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可以传遍整片星空。当她停下时，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李莱茵重新抬起眼睛，和已经坐起来的榆软软对视。
两个人的情绪都很平静、平静到有些麻木。
心照不宣地，榆软软蹒跚起身，将之前李莱茵掉落的榔头捡回来，重新地给她。李莱茵接过这柄榔头，再一次高高举起，这一次尖部对准鲍伊斯的太阳穴。
一点皮肉被破开的闷响声以后，大量的血液飞溅。
满身血迹的李莱茵被榆软软搀起，在急促闪烁的红灯和再次响起的警报提示中，缓慢地向逃生舱所在走去。
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舱门一开一合后。只留下鲍伊斯那具惨白的尸/体，他将随着他的飞船，永远地葬身在这场恒星风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