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她的声音是那样轻快又亲昵，把沉湎围观小游戏的李莱茵叫回神，打了个哆嗦。
李莱茵搓着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转瞬即逝的表情被卡米拉敏锐地捕捉到。“你这是什么表情？！”她夸张地故作不满，“你难道在不高兴我叫你光头吗？”
是因为你的语气太恶心了。不要把锅扣给我的发型。还有，这个梗是真的过不去了吗？
李莱茵双眼放空，摆出一幅死鱼眼。就听见卡米拉继续装模作样的嚷嚷：
“如果你不高兴的话，你也可以叫我雨刷啊，我一点也不介意。”
你到底听到了多少啊？你像雨刷又不是我说的，冤有头债有主啊大姐。李莱茵内心继续疯狂吐槽，但面对军团长，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做的。
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怎么会呢，您开心就好。”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李莱茵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才说完，就被身侧的乌利亚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手。乌利亚自然地替她接过话头。“霍尔姆少将，您可真爱说笑。”
她笑盈盈地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飞船被征用的事。”
然后乌利亚言简意赅地把之前重复过无数次的话对卡米拉再讲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还时不时夹杂着，里安中校对蓝豹军团军纪的抱怨。
“我看一定是盖尔让她们找来这里的。”
即便乌利亚的陈述已经结束，里安还在一旁说个不停。“那个同情心泛滥的女人，肯定一听说那个臭丫头生病了就上赶着让她们来找我。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做到上尉的......”
他还没说完，卡米拉便不悦地打断了他。“好了，里安。盖尔带领着她的小队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她身上的每一个疤痕都是她晋升的证明。这绝不是你们这种缩在后方的家伙可以质疑的。”
她说完，也不再在意里安的反应，转而注视着乌利亚，浅色的眼睛在昏暗处依旧锐利。
“塔兰图女士，且不说光头是否真的需要静养，单从你说我们在征用飞船的过程中存在程序错误，所以我们就不能征用你们的飞船这点，我就难以苟同。”卡米拉的脸色难得变得正经，“每个单位和个人都有义务支援国防不是吗？难道因为程序错误，你就不支援了吗？”
她继续说，“你们律师协会刚刚才向议会建议，增加了一条战时拒绝军事征用罪呢！”
这是诡辩。乌利亚恨恨地想。
她在之前设想过，如果军方态度强硬地拒绝她，即使程序错误也征用，她该如何应对。
或许她可以借此向军方立刻要一笔补偿金，用来解决琴的小孩的问题。
但是卡米拉一上来就给她扣帽子。而且这帽子太大了，张口就是不愿意支援国防这样的道德罪名。
乌利亚还试图据理力争，但一时没有找到突破口。这时，卡米拉又话锋一转，直指李莱茵。
“再说，我看光头这个模样，连老虎都能打死一只，哪里需要今天必须回家静养呢？”
李莱茵立刻支援乌利亚：“胡说，我难受得很。”
“哦，是吗？”卡米拉一脸“呵呵，你觉得我信吗”的表情，然后仿佛看透了乌利亚的心思一般，“其实是飞船的主人着急回家吧。”
乌利亚的瞳孔微缩，惊讶地抬眸，对上卡米拉浅色的眼睛。她听见卡米拉用一种体贴的语气对她说：
“我理解你们想要帮助朋友的心情。也知道你们的朋友不想被征用一定是用什么苦衷。但是厂房里有那么多架被征用的飞船，他们其中的不少人，肯定也有或多或少的苦衷，这样那样拒接被征用的理由。如果我现在不态度强硬地拒绝你们，那么我又要怎样拒绝他们呢？”
可能是因为卡米拉的恳切的言辞、真挚的表情，又或者是屈于这位蓝豹军团的军团长的滔天权力，乌利亚退了一步，态度缓和下来。
“我明白了，霍尔姆少将，是我们让你为难了。”她点点头，“但是我还是觉得您们应该对被征用飞船的损失进行补偿。”
“当然。”卡米拉摊手，“被征用的时候第一笔补偿就拨出了，只是碍于各种各样的流程，它会晚一点进入各位的账户。征用结束后，会统计大家具体的损失，按少要补多不退的原则，发第二笔补偿。”
“什么！”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许久的里安突然发声，“这笔钱我们伽马星系政/府可不出啊！”
卡米拉却自动地把这道声音过滤，：“当然，我也明白有些损失是用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但这也没办法。毕竟，”
她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操作室那块巨大的屏幕。屏幕里的机械手臂已经不知道重开第几轮了。
“毕竟，原本用来搬运货物的智能机械手臂失控，卡进了一触即爆的能量块堆里，弄得载着能量块堆的军用货船根本无法驶离太空港。”
“喂，霍尔姆，这是机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谈到这个话题，里安的声音都变得紧张起来，呵斥道。
卡米拉却不为所动，依旧盯着操作室内。不知道是工作人员操作的太过疲惫导致失误，还是之前到第三层的操作全凭运气。总之这一次，机械手臂在第一层能量块堆间穿行时，就不慎遭遇爆炸。
“如果有人能操作机械手臂从能量块堆里钻出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难题就好了。一切都迎刃而解。”卡米拉语气遗憾。
她就像是抱怨工作一般，随口一说。但是李莱茵却感觉到她的弦外之意。李莱茵心虚地垂下眼睛，不敢再看那块巨大的屏幕。
如果只是帮别人通小游戏的关卡，她当然很乐意帮忙。但这不一样。这是军团都解决不了的难题。如果它被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奴隶解决了，他们会怎么看她。
或许他们会质疑她、逼问她，甚至有可能知道她其实是穿书来的。如果他们把她抓起来做什么人/体/实/验怎么办？
出于对星际时代国家机器的恐惧，李莱茵退缩了。她承认她是个懦弱的人。但为了自己的安全，她不想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反正军队会给补偿的，所以没关系，有我没我都一样。她这样安慰自己。
可她的心脏却不听使唤地，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难以抑制。每一次收缩运动造成的砰砰声震耳欲聋。李莱茵甚至怀疑卡米拉·霍尔姆已经听见了她的心跳声。
因为卡米拉回过头，正用她浅色的、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向李莱茵。
一种熟悉的、电流经过全身的麻痹感再次出现，她的血好像在倒着流淌。
李莱茵屏住呼气，强迫自己和那位军团长对视，不露分毫破绽。
这时，乌利亚解救了李莱茵。“蓝豹军团里都没有这样优秀的操作者，我想其他地方就更找不到了吧！”
“说得也是。”卡米拉轻笑着移开目光。“行了，两位。请回吧。所有被征用飞船的主人我们都会妥善安排的，你们可以放心了。”她朝她们挥挥手，然后转身回到操作室去了。
里安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暗暗骂了几句“妈的”。又瞪了乌利亚两人一眼，咆哮道：
“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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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露军机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卡米拉刚回到操作台前，她的副官凯莉·席拉就半是打趣，半是警告地说。
“没有我蓝豹可就散了。”卡米拉有恃无恐地回应。
“我当然不会说，可是有的人就不一定了。”席拉看着坐在门边假寐的里安，意有所指。
卡米拉倒是很笃定。“他不会说出去的。”她很轻蔑地笑笑，“他没这个胆子得罪我。”
“他最好是。”席拉说，然后眼睛一转又问，“干嘛要把机械手臂的事情讲出来，这可不像你，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
作为老搭档，她很了解卡米拉作为一位优秀的指挥官是何其敏锐。她大部分时候都像是一只埋伏在草丛间的豹子，观察着对手的所有举动，然后找准机会，一击必杀。
卡米拉耸肩，“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个女孩说不定可以帮到我们。”她抬头看向屏幕中小心翼翼移动的机械手臂，“搞不好她可以帮我们把机械手臂挪出来。”
“怎么说？”席拉饶有趣味。
“直觉。”卡米拉回答。
“这种时候就别装酷了吧，你好中二啊。”席拉满脸写着无语。
卡米拉嘻嘻笑起来，“让我装一装嘛。”
席拉满脑袋黑线越来越粗，就要甩手走人之际，卡米拉讨饶，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
“那个女孩，门一打开我就看见她了。”她回忆着，差点笑出声来，“她的脑袋会反光，太滑稽了，想不注意到很难。然后我就发现她一直关注着屏幕上的机械手臂。”
“这有什么，正常人都会主要到吧。”席拉困惑。
卡米拉却摇摇头。“不，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