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坑落井
睡梦中的沈之藜一阵天旋地转,鼻息间尽是熟悉的香气,旁边人的温润气息驱赶了身体的燥热,沈之藜撒娇般地钻进母亲的怀中,像从小时候每次生病发烧母亲都会陪在她身边一样。两人脖颈相贴,潮湿的发丝穿插在其中。只是许久未见母亲对她并不热情,不管她如何靠近,母亲都没有伸手回抱她,甚至想要推开她。沈之藜倍感委屈,撅起嘴巴,眼泪汹涌而出,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泪水中。她用尽全身气力像抱紧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身边人,如同人生仅有一次的机会一样。
昏昏沉沉间,沈之藜紧了紧手臂,脸蛋无意识地蹭了蹭。母亲似是感受到她的不安,迟疑地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沈之藜心满意足,亲昵地大口呼吸着妈妈身上的香味,喃喃自语道:“我真的很想你,妈妈。”
这一次母亲依旧沉默,且试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沈之藜无辜地睁开眼睛,透过宽大手掌的缝隙逐渐看清了眼前人,一张精致华丽的鎏金面具赫然出现在眼前。沈之藜被惊出一身冷汗,猛然从沉睡中醒来,眼前是熟悉的金色纱幔,心有余悸地确认了身旁并没有任何人才放下心来。梦境的余味还在,母亲并没有出现,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老八,你去忙你的吧。我就是来看看妹妹,说两句话就走。”寝殿外传来女人的声线端庄温婉,像一缕春风般轻柔,不似平日里的张扬。沈之藜还没来得及感伤,便有人上门来了。
“皇嫂,之藜仍在昏迷中,不便见人。”男人的声音低沉冷清,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还在昏迷?这般严重?”女人的声音满是意外,紧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从声量听得出进进出出很多人,却没有再次捕捉到轮椅转动的声音。
沈之藜本打算装睡,因早晨的梦,一听到池王的声音紧张的喉咙发痒,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哎哟,我的妹妹。”皇后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穿过屏风进入内厅便看到了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蛋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苹果的池王妃。
本想请按的沈之藜轻启薄唇,苍白无力,尴尬地噤了声。
“妹妹快躺下,你身体不适,不必多礼。哎,皇上也真是的,装模作样惩戒一下就好了,竟然这般为难你。”皇后迎面快步走来,沈之藜并未瞧见池王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气。
“之藜做了错事,皇上能够手下留情已经是万幸之事了。谢谢皇后姐姐来看望我,我已经好多了。”沈之藜故作可怜,心下盘算着要不要添油加醋地给皇帝的后宫加把火。
“哎哟,我的傻妹妹,我看你是烧糊涂了,你怎么跟个小火炉似的。”说完,皇后娘娘端过一旁侍女准备的蜜蜡,沾取适量涂抹在沈之藜苍白发白的嘴唇上。
这一刻的温情,让沈之藜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为发烧的自己涂抹唇膏的场景,眼睛发酸,“皇上已经很照顾臣妇了,特别吩咐在场唯一的女性来执行惩罚。奈何我身体赢弱,辜负了皇上的用心。”
“女性?皇上那日去军营竟是带了女眷?”
“回皇后娘娘,我并不认识。”沈之藜意识到自己多嘴,受了人家的恩惠可不能陷人家于不义。
皇后微蹙眉头,垂下眼眸,又很快收敛情绪,佯装关心道:“我带了西域上贡的雪莲润肤膏,每日三次涂抹患处,既能舒缓疼痛又能美白润肤。妹妹你好生修养,我们改日再聚。”
皇后一行人来匆匆去也匆匆,一如既往地风风火火,大大咧咧。随着皇后的离开,寝殿再次陷入寂静。
感时悲春的沈之藜抱膝而坐,大梦初醒般地闪回昨夜的记忆,她想起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昨夜她在逃跑过程中不甚触发了墙上的机关,掉入暗道的井中,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黑暗中,井水冰冷刺骨。所以是那个男人救了她?那个人会如此好心吗?
陌生衣料的触感让她心情荡到谷底,一直以来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欲哭无泪地想,现在她可以确定嫁人没那么恐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仿佛触发了什么隐藏机关,每天一个死里逃生小技巧。
轮椅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沈之藜如临大敌般躲进了帘帐之中,嘴巴一瘪,“你有事吗?”
“这里是本王的寝殿,非得有事才能来吗?”池子彧语气平缓,视线停留在床顶,不紧不慢道。
沈之藜偷瞄着池王的侧脸,吞吞吐吐道:“那个,,,你知道我昨夜是怎么回来的吗?”
池子彧故作沉思,若有所思道:“说起来甚是奇怪,为何半三更你不待在房中,浑身上下湿了个彻底的出现在枯井边。。”
“我是追着。。。。”沈之藜恍然间意识到不能让池王知道画册的事,画册八成落在了地下,看来还要再去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她是如何脱险,衣服是何人所换。
于是支支吾吾道:“昨日我可能是惊吓过度,一直昏睡到很晚。我只记得睡梦中有狗叫声在窗外响起,我打开窗户,又见到那只狼犬。我跟随它到院子里赏月,可庭院里漆黑一片,灯笼的光亮对于眼盲症的我起不到一点作用,我失足掉进水里,在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冰冷刺骨。所以是你带我回来的吗?”沈之藜继续装傻试探道:“我当时状态怎么样?是你给我换的衣物吗?”
“王府本就没几个侍女。”池子彧理所当然道,对于她的解释没有怀疑,一笔带过,并不想深究的样子。
“那。。。。我。。你。。。你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沈之藜暗中松了口气,恶人先告状道。
“我好心救你,初春三月,你深夜浑身冰冷,我不救你,你只能等死。”池子彧不疾不徐地道出残忍的事实。
“那你。。。我。。。”沈之藜双眼通红,嘴角颤抖不止,被人占了便宜,却有苦说不出。池王说的在理,作为救命恩人,她没办法迁怒于他。只能将过错推就于神秘人身上,她和暗道中人真是八字不合,相冲相克,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沈之藜越想越委屈,眼泪连成线般的坠落,无声无息,又楚楚可人。
池子彧只看一眼便将脸转开,对方的眼神过于无辜,他难得的恻隐之心,叹了口气道:“别哭了,是倒夜香的阿婆帮的忙。”
“真的吗?”沈之藜瞪大眼睛,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惊喜,想了想她的怀疑都是多余的,一向我行我素的池王哪里用得着编造谎言来欺骗她呢?于是半信半疑地继续问道:“那为什么我浑身上下都很痛?”
闻言池子彧迅速抬眸,想确定对方是否在演戏,“你怀疑我打了你?”
“那。。。。那倒不至于。”刚刚沈之藜被慌乱冲昏了头脑,刚想起来池王的双腿残疾,恐怕。。。
“我只解释一次,然后这件事揭过去了行吗?”
池王第一次用商量的语气同她说话,沈之藜不免有些受宠若惊,犹豫着点了点头,以示答应。
“你也知我身体不便,将你带回房就废了很大力气,阿婆给你换了衣服,,,,”
“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讲。”
“阿婆她洗手了吗?”
池子彧真想扒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结构,一会儿担清白,一会儿担忧性命,这会儿竟担忧起卫生问题了。想起一开始对她的种种怀疑,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现下就放在身边,反正不是她,池子崇还会安排别的人嫁进来。留着这人说不定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池子崇很久没有期待的感觉了,看来漫长的冬夜暂时渡过了。至于这个人为什么会起死回生,就交由时间慢慢发现吧。
“王爷?”听到王爷的回答,沈之藜便相信了,毕竟池王嘴上偶尔会调戏她,但实际上对她是敬而远之的,更何况池王的腿脚不方便,池王也不像是会专门找理由来欺骗她的人。
“还不起床?用了膳,方便服药。”池子彧无奈道,动了动左半边肩膀,酥酥麻麻,总有些不舒服。
“可你还没讲完呢。对了,昨天发生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何事?”
“就是你被北军的人迷晕,我为了救你将错误一并揽下,挨了好几大板的事啊。”沈之藜眼眸明亮,邀功般地看向池王。
“你果然对本王爱的深沉,看来本王是要更加疼爱你才是。”
“不对不对,您不是应该说看在你立功表现的份上,本王将满足你一个愿望。”
”哦?你可是有愿望?说来听听。”池子彧好整以暇,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说是愿望,其实对您也有好处。“沈之藜扭扭捏捏,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算了,我还是想好了再说吧。对了,昨日那位虞贵人可是你认识的人?”
“何以见得?”
“其实我没有受伤,板子确实是挨了,然而并未打在我身上。那个虞贵人竟然在那种情况下帮了我,可像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会让一个贵人当面欺君吗?所以我猜测她一定认得你,并且有些交情。”沈之藜擅自分析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池王的情绪变化,“她不会也是你的追求者吧?”
“追求者?”
“嗯,皇后娘娘说以前喜欢你的人连三海殿都排不下,她应该是其中之一吧。那她也够伟大的,当着皇帝的面,冒着欺君的风险棍棍打在自己身上。这算什么呢?爱屋及乌?”沈之藜说完不由得酸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哎呦,我脸皮可真厚!不过说起来,王爷你可不要喜欢有妇之夫,天下何处无芳草,要找还是找单身的好。”
池子彧略有嫌弃地听着眼前的胡言乱语,不同于官宦世家千金的刻板呆板,论哪家的大家闺秀会讲情情爱爱如此直白的挂在嘴边,神情里面满是俏皮,就是脑回路有些偏颇。
“我说的对吗?”
“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说到爱屋及乌,你貌似从未喊过本王相公?”
“你。。。我说东你说西,我说前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基于是池王救了她的命,倒夜香的阿婆为她换了衣服,不但保住了命还保住了清白,沈之藜自动忽略了池王戏谑的眼神,她开始怀疑池王是不是有什么开关可以随意切换,人前人后简直两个样,她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池王,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又被池王的一两句话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