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仙门盛会结束的这一日,方引川特地召集起各家掌门,准备给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个说法。
此事虽然没有刻意上报给仙盟,但毕竟纸包不住火,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藏也藏不住,如今云隐宗已经是各家背地里的笑话了。
仙盟那里大概给了方引川不少压力,要让他尽快给众门派一个交待。方引川这才迫不得已,再次将沈昭寒请出来,为他今日撑场面。
眼看人到齐了,方引川清了清嗓子,吸引众人的注意。
“诸位,”他目光温和,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对于这几日发生在云隐宗的事情,想必各位已有耳闻。”
“方掌门还说呢,这我们门派损失了弟子,您说怎么办?”说话的正是如意庄的庄主,此刻满脸怨怼,想必心中十分不快。
如意庄本就是小门派,难得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弟子送来云隐宗参加比试,谁知道还折了四五个进来,搁谁头上都不痛快。
方引川明白其中道理,又知道自己理亏,只能赔笑:“这次也确实是我们云隐宗疏忽了,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他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和:“我们和仙盟商议后,决定追查凶手的踪迹,看一看魔族究竟要做什么。”
“做什么?”席间有人嗤笑一声,“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魔族要颠覆咱们修仙界。”
众人议论纷纷,显然有不少人赞同这个说法。
“诸位放心,”眼看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越讨论越激烈,沈昭寒便出来镇场,“我已将此事上报神界,与此同时——”
等待大家安静后,沈昭寒才接着道:“我会亲自下山追查魔族踪迹,不会让诸位的弟子白白交代在云隐宗。”
她毕竟是个上神,说出来的话自然比方引川那些三言两语更有说服力。只见众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的怀疑渐渐转为信任。
不知谁家掌门问道:“那上神什么时候能将事情查清楚?可别拖个十年八载的,等大家都忘了才说查明白了。”
这样的说辞真是荒谬,沈昭寒倍感不耐,轻笑一声道:“至多一年。”
此话一出,那些原本还心怀不满想再找些麻烦的门派也都闭口不言。
毕竟上神发话,谁还敢不从?
“既然如此,”看众人没有异议后,方引川适时开口,“云隐宗后续会对损失弟子的门派进行补偿法器与灵药。”
他的言辞恳切,加上有沈昭寒作保,底下的人也再无话可说。
好歹送走最后一位掌门后,方引川终于有功夫为自己倒一杯茶润喉。
沈昭寒还站在沧海居门口,望向远处准备离开的各家弟子。
身后的方掌门幽幽地叹了口气:“阿泱,要麻烦你下山了。”
门口的沈昭寒摇了摇头,转过身笑笑:“你我之间的事情,还谈不上麻烦。”
方引川满面愁容:“找到了凶手又该如何?”
他看着身着浅紫长裙的女子朝屋里走来,在他身侧坐下:“我可不信这世上真有天衣无缝的计划,总有漏洞可寻。”
言罢,沈昭寒又安抚地说:“左右我也有二十年没有离开过又云隐宗了,正好趁着这次,带我徒弟下山历练一番。”
“说起这个,”方引川的眉头稍有舒展,“除了裴望,不若你再将元蓁带上,让她也一并历练历练。”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你应当记得她,也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沈昭寒自然不会拒绝,正好能将元蓁带在身边看顾,免得晏如这最后一世出岔子。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沈昭寒准备起身回去,又听方引川问:“此去舟南,可有把握?”。
沈昭寒坐回椅子上,食指轻扣桌面:“能在舟南探查到他们的气息,多半是诱饵。但如今也只有去咬咬钩,才能把钓鱼的人引出来。”
夜色弥漫,屋内刚点起的烛火随穿堂而过的微风轻轻跳动,照亮两人脸上不同的神情。
前几日沈昭寒通过寻踪术,发现在云隐宗杀害弟子的那帮魔族如今正身处一处名为舟南的小镇。那里离云隐宗不过五十里,修者花大半天的时间即可赶到。
眼下事情毫无头绪,方引川和沈昭寒决定到舟南去一探究竟。
“此去必然危险万分,千万小心。一旦遇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一定要立马知会我,魔族那帮人可不是好对付的。”方引川此刻像个老婆婆,絮絮叨叨叮嘱个不停。
“放心。”沈昭寒简言答道。
眼前这场景倒是让她想起了神主祝徽,他也是如此,总在出行前反复嘱咐沈昭寒,让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大抵身居高位的人便是这样,总是考虑周全,事事周到,不让任何人受委屈。
两人又谈了许多关于魔族的事情,正说到兴起时,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是方引川的妻子兰苓提着食盒站在门口。
一见她来,方引川立即站起来,乐颠颠地跑上去揽住兰苓的腰:“夫人怎么来了?”
“你们两个人虽然都辟谷了,但我想着今日劳心劳力,总归要吃些好的犒劳一下。”兰苓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将食盒摆在沈昭寒面前。
精心烹制的食物还散发着热气,诱人的香味不由分说地钻进沈昭寒的鼻尖。
上一次吃到这样的食物,似乎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方引川帮兰苓拿出碗筷,愁云不展的神色化作满腔似水的柔情,满含爱意地盯着自己的妻子,像在注视一件难得的珍宝。
“准备这些饭菜,夫人可累了?”他扶着兰苓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
兰苓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给沈昭寒夹了菜:“阿泱快吃,我可是专门照着你的口味做的。”
受到冷落的方引川倍感不满,拉住夫人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揉捏:“怎么不做些我爱吃的?”
兰苓无奈地看他一眼:“连阿泱的飞醋也要吃?”
说着,她夹起菜喂给方引川。
脸皮厚如墙的方掌门不在意这样的调侃,就这兰苓的手张嘴,吃得心满意足。
看着如胶似漆的两人,沈昭寒觉得四周的空气都酸臭了几分。
从沧海居出来后,走了没几步,沈昭寒忽然被人喊住。
“沈堂主!请留步!”
她循声望去,只见元蓁从一片黑暗中跑出,停在她面前。
沈昭寒疑惑地侧头问道:“何事?”
元蓁抿着唇,神色犹豫:“后日下山历练,沈堂主可否容许弟子与一人同行?”
想必是那日陪元蓁比试的弟子,沈昭寒心中了然,但还是开口问:“何人?修为如何?胆识如何?”
元蓁脸上忽然浮出一抹红云,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是弟子的同门,名唤齐羽,”她抬头看向沈昭寒,“修为与弟子一样,胆识不差,绝不会拖后腿。”
她的言语中带着恳切,纤长的睫毛眨了几眨,眼神中满是真诚。
元蓁看着面前无甚表情的沈堂主,心中十分忐忑。
一年前的一次师门历练时,她与齐羽偶然相识,后来关系日渐亲密,已有日后结成道侣的打算。
两人正是你侬我侬不愿分开的时候,元蓁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沈昭寒。
夜色中,元蓁看不清沈昭寒的神情,也猜不出她的想法。
就在她以为沈昭寒要一口回绝时,面前人终于开口:“可以带上他。”
元蓁的眼睛瞬间亮了,满眼欢欣地朝沈昭寒行礼:“多谢沈堂主!”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沈昭寒心中五味杂陈。
历劫结束后,晏如不会失去这人间三世的记忆,到那时她该如何面对绪影和人间的这些爱侣?
当初她还感慨神主对于晏如的惩罚稍轻,不至于受皮肉之苦。这下她全明白了,这肉身上虽然没有苦痛,可日后心里怕是要难受至极。
她叹了口气,转身回到霜月堂。
即使夜色弥漫,裴望也没有偷懒。而是专心在树下练剑。罡烈的剑意似利刃,将随风飘落的绿叶划成无数细小的碎片,伴着树下少年的动作如雨般落下。
修者的耳力极佳,最后一剑挥出时,裴望已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于是他收了剑,转身行礼。
沈昭寒没有对他的剑法多做评价,只是随口叮嘱:“提前收拾些行李,过两日为师带你下山历练。”
少年的瞳孔微缩,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震惊地眨了眨眼:“下山?”
“嗯,”沈昭寒拂落石凳上的绿叶,“你在山中许久,也该去外面看看。”
魔族的事情重大,除了诸位堂主和长老外,弟子们对此全然不知。沈昭寒也并不打算让裴望知晓此事。
她招招手,本想示意裴望一同坐下,再叮嘱几句。可裴望依旧负剑而立,似乎害怕坏了规矩,没有动作。
他一向如此循规蹈矩,沈昭寒拿他没办法,索性就这么仰着头和他讲话:“人间历练危险重重,可不是什么游玩的好事。虽然有为师一路相伴,你也不可大意,失了分寸。”
裴望乖巧地点点头:“师父放心。”
两人都是话少的性子,沈昭寒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吩咐,便独自离开,回屋给祝徽传音。
渺之间与人间的时辰流速一致,这两百年来,两人一直保持联系不曾断过。
收到沈昭寒的传音时,祝徽刚批阅完一日的公务。
镜萧恭敬地递上沈昭寒的信:“主上,他们要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