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中）
离开树林后，几人又回到了村里。
元蓁回忆着刚才狼妖说过的话：“那妖怪之前说，今夜轮到谁了来着？”
“他没有明说，只知道是嘲笑过李道全的人家，不如我们先去问问村长。”裴望说。
这会儿不到睡觉的时候，村长家里还亮着灯。沈昭寒敲敲门，和里头的村长打了声招呼。
“来了，”村长打开门，“几位仙长有什么事？”
裴望开门见山地说：“您是否记得，村子里剩下的这几户人家里，有谁曾经嘲笑过李道全夫妇迟早会被狼妖害死？”
“这个......”村长蹙起眉思考，“应该是王言家，他和我说过好几次呢。”
“多谢。”沈昭寒说，随后问了王言家的方位，带着弟子匆匆赶去。
算算时间，大约还有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子时，那时候月光最盛，狼妖的妖力也最充足。他一定会选在这个时候行动。
可有个疑问始终萦绕在众人心头——晚上杀害村民的狼妖，和他们今日所见的真的是同一只吗？
沈昭寒忧心忡忡地看着三个弟子忙前忙后的布置阵法，心里有些不确定今晚是否能从魔族手里抓走这只狼妖。
不论抓到的是什么，至少今晚不能空手而归。
她的心中有个猜测——杀人者或许是伪装成狼的大妖，而不是李道全收养的那一只。毕竟今日一交手，沈昭寒觉得，那只李道全家的狼妖实在有些......有些傻。
比起村民口中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来说，这只狼妖的眼神实在清澈愚蠢，看起来倒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让沈昭寒一时有些拿不准他究竟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让身旁的裴望忍不住侧目：“师父在担心何事？是害怕今晚狼妖继续被魔族带走吗？”
“不是，”沈昭寒摇头，“为师在想，杀人的真的是我们晚上遇见的那只狼妖吗？会不会是他口中所说的那只大妖所为？”
闻言，元蓁凑过来，赞同地点头：“弟子也想到了这一点，正准备问您。”
“不管怎样，先捉住再说，”齐羽大喇喇地摆摆手，不甚在意，“管他狼妖还是什么大妖，肯定逃不出我的阵法。”
完成好一切布置以后，众人隐匿身形，静静地守在王言家附近，凝神以待。
沈昭寒揉揉眉心，抬头望向明媚的月色。
今夜的月亮不太圆，还不到每月十五的时候，因此那轮玉盘缺了一角，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沈昭寒忽然想起了清渊神君——那个如月光一般皎洁的上神，也像那轮明月一样温柔。
可是，她自认为和清渊神君的关系并没有多好。就算清渊确实是渺之间里少数能与她说得上话的人，可在沈昭寒现有的记忆里，他们只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那么——清渊为什么要在霁涟面前舍命救她？她只是一个意外飞升的不起眼上神罢了，清渊根本没必要舍弃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沈昭寒活下来，至少在沈昭寒看来，这不值当。
她记得，祝徽曾经语重心长地和她说过，清渊神君是为了三界众生而存在的，所以神君不能有任何危险。
这样想想，或许是心中大爱使然，所以清渊觉得不能牺牲任何一个人，这才舍命保护沈昭寒的吧。
她好像说服了自己，可心里始终觉得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再往下细想时，尖锐的疼痛又在脑中蔓延，阻隔她的思绪。
沈昭寒不得不放弃思考刚才的问题。
一转眼，子时已至。
月光幽幽，凄冷的白色打在王言家的大门上，若有人出现在门口，众人一眼就能看见。
四人的目光死死盯着树下，连只飞虫都不放过。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齐羽敏锐地察觉到夜色中飘来魔族的黑雾。
“有动静，大家小心。”他开启秘密传音，提醒众人。
沈昭寒也注意到了异样，魔族的邪术往往伴随着这样浓重的黑雾，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点一点将人吞噬其中，连渣子都不剩下。
黑雾之下，狼妖的影子缓缓出现。
果然不一样！沈昭寒凝神仔细观察门前的这一只，和之前遇见的狼妖完全不一样。
这只应该就是狼妖口中的“大妖”派来帮他的妖怪，要是捉住它，说不定能问出“大妖”的下落。
“先抓这只，”沈昭寒对三人传音，“今晚可不能让它跑了。”
弟子们立马会意，齐羽等着狼妖一走入布置好的地方，立马念了一串法诀开启阵法。
只见白光一闪，围成圈的阵法瞬间启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牢笼，将这只来不及反应的妖怪困在其中。
它好像根本没有料到众人会埋伏在这里，兽目中闪过慌乱与迷茫，随即开始用它锋利的爪子抠挖透明的牢笼，试图挖出个洞来让自己逃跑。
但这一切显然是徒劳的，齐羽布下的阵法牢笼结实异常，上等法器才有可能将其破坏。
“怎么样，今天没有失手吧？”齐羽十分得意地看向裴望，“这可是我师父的独门绝学，就我学到了其中精髓。”
元蓁好笑地从背后拍了他一掌：“沈堂主还在这里呢，你可得谦虚点。”
十分听话的齐羽立马收声，看向沈昭寒：“沈堂主，怎么处理这家伙？”
“先看看它能不能化成人形，若不能的话，我试试寻踪术。”沈昭寒示意齐羽和裴望上前将妖怪的法力先卸了。
两人上前，试图逼迫狼妖化形。可它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几声低吼来威胁众人，显然是个未开化的小精怪。
沈昭寒走上前，用术法冻住狼妖的妖力后，轻扫了一眼龇牙咧嘴恐吓她的小妖怪，接着想伸手从狼妖的脑袋上薅了一把狼毛下来。
“嗷呜！”这生拔狼毛的动作显然刺激到了妖怪，让它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扭动着身体似乎想挣脱沈昭寒的法术，可最终除了累得自己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以外，一无所获。
可它不停地动来动去，让沈昭寒无法精准地从它头上拔下毛来。于是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施法。接着，长着倒刺的荆棘缠绕上狼妖的四肢，痛得它嚎叫了好几声。
这刺并没有实质伤害，只是会让妖怪多受些皮肉之苦。随着沈昭寒催动法诀，那荆棘越绕越紧，狼妖不得不趴下来，停止动作。
沈昭寒再伸手时，它已经不再反抗了。
甚至......摇起了尾巴......
“它，它在讨好沈堂主吗？”元蓁指着尾巴摇得正欢的狼妖，不可思议地问。
“看起来是这样的，”齐羽点点头，“真是没出息的家伙。”
裴望上前帮沈昭寒按住狼妖的头，方便她拔毛。
“有了这些，应该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大妖的踪迹。”沈昭寒施展寻踪术，果然探寻到了一抹不一样的气息。
魔族有一处驻地，就在十里坡郊外的树林里。只是这处驻地十分隐秘，有霁涟亲自布下的阵法做结界，若不是特意寻找，根本不会发现驻地。
此时霁涟正躺在狐裘软榻上，懒懒地问一旁坐着的蒙面人：“你特意放出那个家伙，真的能骗他们上钩？”
蒙面人不仅挡上了脸，甚至声音也做过伪装：“沈昭寒没那么多心眼，当然不会多想。你只需要按照我们之前说过的，布置好你的阵法就行了。”
“我这阵法说不定骗不过我的好侄子，”霁涟轻哼一声，“若论这方面，他倒是比我厉害很多呢。”
“尊上可不要自谦了，”蒙面人笑笑，“您要说自己不如那个废物，整个魔族可都不同意。”
“可别吹捧我了，”霁涟冷哼一声，对这样的赞美已经司空见惯，“要是今晚不能按照原计划行事，你也不用在这里待了。”
“您放心，”蒙面人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在下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他可是很了解沈昭寒的。
从霁涟的房间出来以后，蒙面人遇见了一直守在这里的狼妖。
一见到他，狼妖就眼巴巴地冲了过来：“大仙，那几个修仙人到底什么来头？会不会影响您帮我报仇？”
“不会，”蒙面人摇头，“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罢了。”
在前往寻找“大妖”的路上，沈昭寒始终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对劲。
太顺利了，不是吗？大妖和魔族明明知道沈昭寒遇见了狼妖，并且找到了下一户受害者。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派妖怪来害人？这不是明摆着送死吗？
所以这是大妖和魔族做的局，等着沈昭寒来送死。
可这也是见到大妖和霁涟的机会，沈昭寒不想放弃，况且霁涟设下这个局，估计也等着今晚能与她交手呢。
所以沈昭寒必须去，不过不能让弟子们涉险，她打算一会儿让他们等在外面，自己单独会一会大妖和霁涟。
大约走了两炷香的时间，飞在半空用于指引方向的狼妖终于停了下来。
不远处，有个黑衣人，正双手抱胸，看起来等了很久。
她见到众人，轻笑一声：“你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