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被牺牲的一生
鱼幼和母亲在屋内等着鱼父回来。
照理说,丫鬟已经通传过,鱼父应该很快就到才是,可母女二人等了好大一会儿,仍不见鱼父过来,鱼母本就心焦,耐不住等下去,便差了屋里的丫鬟去前院探看。
小丫鬟刚进前院,就见鱼父迎面走来,他旁边还跟着一个身穿墨色衣裳的太监,一看就是宫里来的。
“奴婢给老爷请安,给公公请安。”小丫鬟连忙行礼。
黑衣公公微微颔首。
一旁的鱼父问道:“小姐现在哪处?”
小丫鬟道:“回老爷,小姐正在夫人房中。”
鱼父听了,道,“你快些去,告诉小姐让她收拾一下,一会儿随了苏公公去皇后娘娘宫中。”说着朝小丫鬟挥挥手,满是催促之意。
小丫鬟不敢耽搁,辞了鱼父和苏公公,立马一路小跑着回去,将鱼父吩咐的事情说给鱼幼和鱼母二人。
闻得皇后要召见,母女二人皆是一愣,鱼母担忧道:“这个节骨眼上,不知道皇后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说罢,便转向小丫鬟,问道:“老爷再嘱咐旁的什么没有?”
小丫鬟摇摇头:“没有了。”
鱼母便又忧心忡忡地转向鱼幼,“你父亲多少知道一些消息,可他此刻要应付宫里来的人,怕是不便过来。”
鱼幼拍了拍鱼母的手,道:“母亲不用为女儿担心,父亲既然没有带话过来,那便说明不是什么坏事,皇后召见,不敢耽搁,女儿去去就回。”说罢,起身。
鱼母见她面上丝毫不见畏惧之色,心里也安定不少,她也知皇后娘娘的旨意耽搁不得,便叮嘱道:“去了皇后娘娘宫中,定要谨言慎行……”
鱼幼一一应下,辞了鱼母,回到鹿鸣轩。
早有鱼母的丫鬟知会了院里的丫头小姐要入宫的事情,大丫头三月已经找出一身素色衣服,这一次,那衣服上没有任何花色点缀,只一身素白,鱼幼换了衣裳,便赶往前院。
苏公公由鱼父陪着,正在前院会客厅喝茶聊天,见鱼幼到了,苏公公立马起身告辞,可见已经是等急了的。鱼幼只简单地向鱼父问了安,碍于苏公公在场,父女二人根本没有机会说多余的话、
鱼父送苏公公和鱼幼出了大门,苏公公上马,鱼幼则坐了自家马车,马车跟在苏公公的马后面,一路向皇宫驶去。
苏公公的马蹄声急促,连带着鱼幼坐的马车也走的很快。
马车驶到宫门口便停下,苏公公下了马,鱼幼下了马车,两人步行往皇后宫中走去。
皇宫太大,从宫门口到皇后的万宁宫,鱼幼保守估计一下,至少走了半个小时,苏公公年纪大,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不停地行走,鱼幼紧赶慢赶才追得上他。
在万宁宫,鱼幼见到了熟面孔,竟是才和她分别不久的折枝。
折枝也是一身素衣,此刻站在正殿门口,她旁边一水儿站着几个素衣宫女,各自忙碌着,见到鱼幼,折枝眼睛都亮了,但碍于皇后宫中,周围无人讲话,她也不便多言。
鱼幼朝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她了,有话找机会再说。
苏公公指了指折枝身侧的位置,对鱼幼道:“鱼幼女官,你和折枝女官在这等候,皇后娘娘一会儿宣你们进去。”
苏公公说完就往殿内去了。
鱼幼和折枝并排在廊檐下站着,没过一会儿,皇后身边的宫女出来唤她们进殿。鱼幼和折枝跟着那宫女进到殿中,皇后娘娘这次坐的倒还端正,没有像之前那样半躺着,气色也好了许多,陈嬷嬷依旧立在皇后身侧服侍。
鱼幼和折枝一起给皇后请了安。
皇后道:“你们可知我此次叫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鱼幼和折枝对视一眼,同声道:“下官们不知,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道:“你们二人前两天合力所制的云扇得了外族喜欢,圣上赏了你们金瓜子,可有此事?”
鱼幼不知皇后问这件事是何意图,且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未在现场,只事后听鱼父简单提过,因此并没有贸然答话。
只一旁折枝回道:“回皇后娘娘,确有此事,皇恩浩荡,圣上宽宥,我们才得了殊荣。”
折枝话说的很是得体,皇后听了,看向她二人的目光也肉眼可见的柔和许多。
皇后接着说道:“既如此,那便说明你们二人实力出众,现在皇上有意提拔你们,欲拨给你们扇庄两座,广招学徒,专为皇家制作贡品,鱼幼负责云扇,折枝负责团扇,每年你们的扇庄必须各做出一千件贡品,如若能保质保量完成,除了每月按时发的俸禄,年末还有赏赐,如若完不成,定要问你们的罪,如此这般,你们可敢领命?”
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皇后的意思竟是要给她和折枝一人一座扇庄,专门为皇家制作贡品,这就是自立门户,自己当领导的意思了!
鱼幼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什么美梦!
如果真能自立门户,那倒比在皇后宫里当值舒坦多了,也不用担心严修颜给自己小鞋穿,而且如果学徒收的多的话,一千件扇子,做起来也并不难!
鱼幼在袖子里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痛感明显,说明这是真的,她看向一旁的折枝,发现她面上也露出喜色,便回道:“回皇后娘娘,下官愿意领命,下官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皇后娘娘的厚爱!”
折枝也一同道:“回皇后娘娘,下官也愿意领命。”
皇后道:“你们二人年纪小,倒是有胆识的,如此甚好。待我回了圣上,圣旨很快就会下到你们各自府上,收到圣旨后需得赶快筹备扇庄事宜。念你们年纪都小,恐独木难支,便准许你们从之前各所挑一人做副手,协助你们将扇庄办好。”
这简直太好了,鱼幼立马想到好姐妹赵子嫣,因为自己的缘故,赵子嫣被徐青燕欺负,现在好了,只要赵子嫣愿意,她便可以带她离开云扇所,两人一起掌管扇庄,岂不逍遥!
“谢皇后娘娘体恤!”
鱼幼和折枝同时叩谢。
皇后挥挥手,用眼神示意她们二人下去,鱼幼和折枝便行礼辞了皇后。
出了万宁宫,两人一同往宫外走去,她两个皆是一身素衣,并排走在宫中曲折迂回的廊道上,宫里各处也已挂上丧番,时刻提醒着众人北阳公主已经薨逝。
折枝一边缓步走一边低声道:“唉,能为公主做点事,我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折枝父亲是吏部尚书,炽手可热,消息要格外灵通些,鱼幼便问她:“你做了什么事?”
折枝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为何圣上要赏赐我们二人扇庄?”折枝道。
鱼幼回她:“知道,皇后娘娘刚才说了,是想让我们做贡品。”
折枝道:“做贡品是没错,可这是圣上派人和外族使臣谈判后的结果,你知道公主的遗愿是什么吗?”
听到折枝这样说,鱼幼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扇子是给那外族人做的?”
折枝点点头,神色变得阴郁:“不止如此,据说那外族人拿着公主做要挟,要我们大夏开放边陲贸易,每年要们拿云扇、团扇,还有丝绸等物件跟他们做交换,换他们的琉璃瓶,可那琉璃瓶有什么稀罕!再说,死者为大,有公主的遗愿在,他们走到哪里也是没理。”
说着,折枝的声音压的极低,凑近道:“就算圣上不为公主争取,那些文武大臣,以及我们大夏的所有子民也是不依的!”
闻言,鱼幼心里一惊,不免疑惑,北阳公主到底是因何而死,真的是自杀吗?如果是自杀,那外族使臣事先并不知情,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商量好跟大夏谈判的条件。
毕竟死的不是别人,是和亲的公主,一般人恐怕没有决定权,除非,事先被当权者授命!
但是,既然事先被授命,那为何还会留下遗书这种东西,有遗书在,他们在谈判桌上必然会失去优势,反倒全了大夏这边,让其出师有名。
想到这里,鱼幼心底不由泛起一股凉意。
“幸好咱们圣上是个重情义的明君!”折枝接着道,“现下圣上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全公主的心愿,应下这条约,真是不容易。”
“嗯!”鱼幼点点头,心里这才想明白,为何她和折枝会一同被选中,为何明明在接风宴中并没有担当什么重要职务,却还大费周章的要陈嬷嬷费心教导她们二人礼仪,为何皇帝会赏赐她们金瓜子……
这真是好大一盘棋!
皇帝现在应下这看似不平等的条约,但一没割地,二没赔款,开放边陲贸易,以大夏现在的国力,应算共赢,至于每年拿云扇和团扇,还有丝绸交换,这几乎算得上文化入侵,这样一想,这一场谈判,皇帝并没有任何损失,反倒留下“仁爱”的好名头,万民归心,而北阳公主,真是被利用的彻底。
她的一生,都在为大夏牺牲,连她的死也是。
鱼幼心里沉甸甸的,没再言语,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路上碰到很多穿着素衣的宫女太监匆匆忙忙走过。
折枝忽然愤然道:“若我是男儿身,定要上阵杀敌……”
鱼幼知她还在气愤外族之事,劝慰道:“是女儿身也无妨,待我们将扇庄办好,每年多做些贡品卖给外族人,然后用他们的银钱充盈国库,给上阵杀敌的将士多发点军饷,也是一样的!”
鱼幼猜测,办扇庄恐怕也是皇帝早就计划好的,她和折枝——两位尚书之女,已经是棋盘上的两颗棋子了。
折枝还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听了不由眼睛一亮,拉住鱼幼的胳膊,眼神坚定道:“如此甚好,就这样定了,我们谁也不能退缩,”
鱼幼哭笑不得,也不好扫兴,只好应下。
两人继续走了一会儿,出了内廷,再走一段路便到鸿胪寺附近,因着严修颜给众人放了假,她们便没有太过在意那边的动静,不料才拐了个弯,就跟一人不期而遇,那人便是严修颜,有皇后的金口玉言,严修颜现在确实可称得上鱼幼的“前上司”!
面对这位“前上司”,鱼幼的心态有些微妙,在金瓜子和沉香木的事情上,她确实对严修颜有些误解,不过,这并不能改变她想要跳槽的决心,毕竟,严修颜的睚眦必报是真的。
“严少卿日安!”鱼幼和折枝一齐给严修颜行了礼。
严修颜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们,冰块似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不过很快恢复如常。他并未跟鱼幼她们多说什么,只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继续往前走了。
鱼幼看他是往内廷方向去了,应该是朝中之事。
待严修颜走远,折枝叹口气,道:“以后不能在严少卿手底下做事了,还怪舍不得的?”
一心想要跳槽的鱼幼:“……”
折枝又道:“严少卿为人清廉,刚正不阿,连家父也夸赞他,不过,就是性子冷淡了一些!”
“这话倒是了!”鱼幼应和,严修颜在外挺会做人,风评不错,就连鱼父也曾夸赞他。
出了宫门,两家的马车各自迎上来,鱼幼和折枝告了别,上了自家马,行至家门口,鱼幼还没来得及下车,紫烟的声音就窜进耳中。
“小姐,你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