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他的心乱了
入秋的清晨，清风微寒，天边日光渐现，偶尔几缕白云慵懒地拂过，尽显闲意。
然而，白虎城中最大的青楼——桃花楼门前，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
“咦？墨家家主？不是都说他宠妻的吗？”
“害……没想到，墨家家主也会做出这种事！”
“呵，谁说不是呢，看来堂堂墨家家主也躲不过美人关呢，啧啧啧。”
“……”
本是上集市做事的人，见着热闹，三五成群地围了过来，交头接耳。
时间缓缓地推移，围来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桃花楼前门庭若市。
“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啊！你说过要娶我过门的！老爷！”
人群之中，一个发髻散乱，半躺在地上的女人，死命拉扯着身旁男人的袖子，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梨花带雨般的哭泣，惹人心疼。
然而，这种心疼，是绝不包括那个被拉了袖子，满脸铁青的男人的。
男人沉着脸看着地上哭泣的女子，他瞄了一眼一旁渐渐增多的人，甩开也不是，站着不动也不是，一时脸色沉到了极致。
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见了，颇有些急躁，一时没忍住，大步上前就伸手将那女子扯了开来，扔向一边。
“大胆！这可是墨家家主！岂容你这等青楼女子纠缠！”
中年男子大吼一声，拔剑就指向女子的喉咙。
那女子一时吓得身子发软，颤颤地盯着眼门前的剑，一动也不敢动了。
就连一旁的人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给吓愣了神，渐渐安静了下来。
乘着这个时机，站在人群中干着急了半天的鸨母，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
“呵呵，那个，墨家主呀。”鸨母搓了搓手，缓缓走向墨启仁，“都是误会，误会。”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拿剑指着地上女子的男子。
“曹……曹管家，那……那个巧云她呀，是无意的，无意的，她……弄错了，您呀，就……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吧……”
鸨母说着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巧云，示意巧云认错，毕竟，她可不想将事情闹大——万一真出了事，楼主罚的可是她。
这话一出，无数目光都投向了地上那个狼狈的女人。
就连墨启仁和曹管家都一致地盯住了巧云，说到底，这事要真深究起来，确实是他们理亏。
所以，如今算来，他们也是与那鸨母统一了想法，只要巧云这女人认个错，说个低头的话，他们也就按着这个台阶下了。
原以为是件志在必得的事，但是，令谁也没有想到，巧云看着那把近在眼前的剑，却是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不承认！你们竟然不承认！哈哈哈哈哈哈！”
巧云像是疯了一般，笑得癫狂，声音沙哑而刺耳。
“不承认？你们难道连这个都不承认吗？”
说着，她猛地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举向空中。
金木定制的令牌，在阳光下泛着点点亮光，看起来金光闪闪，一看，便知是哪个大家族的家令。
别人看不清，但站得近的曹管家却是看得明白，那明明就是——墨家家牌！
这下，他是真有些急了，这个女人，怎么会有墨家家牌？家主就算再宠爱她，也不可能会将象征着墨家人的家牌给她呀！
曹管家心下一横，当下杀人不方便，那抢牌总可以吧，想着他提剑就要将巧云手中的牌挑过来。
他算准巧云会护牌，故意将剑向下偏，为得就是能恰好挑准，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巧云竟然会胆大到直接将手中的牌扔了出去。
于是，那墨家家牌在空中抛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落在了茫茫人群之中。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弯腰找寻着。
曹管家看着那家牌落入人群之中，只觉得心中一咯噔，心道，坏了。
而站在不远处的墨启仁，虽然还不清楚巧云扔的是什么，但聪明如他，自然已经猜出些什么了，如今站在那里，面色黑的能挤出墨汁来。
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拿到了！”，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真的是墨家家牌！天呐！墨家主居然真的要娶一个青楼女子过门！”
“嘁，还宠妻呢，我呸吧，亏得我老让我家相公学他。”
“连墨家家牌都给了，这……偷情偷的，看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
墨启仁听着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说三道四，袍中深藏的手不禁越攥越紧，一双清明的眸子也变得幽暗起来。
他眯了眯眼，转头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曹管家。
曹管家会意，一眼盯上了坐在地上发呆的巧云，默默从袖中取出一个飞镖，眼底，杀意渐浓。
他握紧了手中的飞镖，调整着位置，伸手飞速投了过去。
只要，只要这一镖打中，只要在事情闹大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巧云这个女人，那事后该说什么，怎么说，就都由他们控制了。
曹管家和墨启仁不约而同地瞪着巧云的方向，等待着血溅之时的到来。
但是，就在眼看着要成功的时候，“镗”地一声，一颗小石子擦着飞镖而过，飞镖应声打向了一边，深深陷入了一旁的木柱之中。
众人皆惊，转头朝石头飞来的方向望去。
不知何时，人群之中又多添了两名女子，一个青衫绿袖，俏皮可人；一个红衣凛凛，倾国倾城。
众人见了，眼底尽是一片惊艳，以至于一时愣怔，不曾有人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墨启仁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与恐慌。
像，实在是太像了！
墨启仁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身后的曹管家见了，连忙伸手，不留痕迹地扶了墨启仁一把，顺势压低声音对墨启仁说了一声。
“家主，是大小姐。”
墨启仁听闻，微微沉了沉气，压下眼中的惊慌，稳了稳心神。
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
好在，一旁围观的众人，此时都还沉浸在之前的那抹惊艳之中，未曾发现墨启仁的异常。
墨启仁不禁松了口气。
不过，众人不觉，不代表墨瑾汐不知道，她看着墨启仁脸上变了又变的神情，不禁冷笑。
说起来，墨启仁这父亲当得还真够格的，从她出生到现在，除了之前在牢中给她带玄翎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平日里从未来看过她一眼，即使有天大的事，也只是让曹管家来走一遭。
如今这翻模样，怕是把她当成战幽雪了吧。
也是，毕竟如今的她不“傻”了，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把她和墨家大小姐联系起来吧。
思及此，墨瑾汐眼中的讽刺便愈加浓烈了。
“墨家主见到我，似乎很是惊讶啊。”
说着，翩翩然走到墨启仁的面前。似是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地上早已被吓得晕过去的巧云，不无讽刺地低头嗤笑。
“怎么，墨家主这是逼供不成，反要杀人灭口了？”
众人听闻皆是一愣，随即看到那没入墙角的飞镖，再加上墨瑾汐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心下顿时明了了。
墨启仁看着周围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先稍好的脸色，如今又阴沉了下来。
而曹管家看着将要控制不住的局面，向前微走几步，暗暗对着墨瑾汐施压。
“大小姐莫要随意乱说，污蔑家主，那可是死罪，更何况家主是您父亲，您这样诽谤，就不怕被世人按上个不孝之罪？”
曹管家怒目圆睁，一副墨瑾汐不敬父亲，罪该万死的表情。
墨瑾汐闻言，低头不语，眼底的一道精光，稍纵即逝。
曹管家见墨瑾汐不说话，只当她害怕了，无话可说。
但是站在一旁的墨启仁看着眼前的墨瑾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墨瑾汐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突然毫无征兆地飘来一句话：“大小姐？听说墨家主宠妻，想来也应该是爱屋及乌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看似无厘头，却让墨启仁和曹管家都变了脸，果不其然，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一听这话，立刻又喧哗起来。
“诶，是啊，听说这墨家有个大小姐，还是个傻子。”
“傻子又怎么样？也不看看人家母亲是谁，再傻总归也是有人疼有人爱的。”
“说的是，这墨大小姐……等等！刚刚那管家是不是叫的那姑娘大小姐？！”
围观的人顿时齐齐愣住了，看向墨瑾汐的方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又开始了新一翻的热议。
“看起来不傻啊？难不成这传闻有误？”
“啧啧啧，且不说她傻不傻，就这容貌，可就令人疯狂啊！”
“是啊是啊”
“……”
明明是在说着墨瑾汐，但墨瑾汐本人却似个旁听者，只是一脸淡定从容，似乎不管那些人说什么，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
而反观，此刻的曹管家和墨启仁的脸色，却不是甚好。
曹管家算是反应过来了，墨瑾汐之所以从开始到现在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其实就是为了激怒他们，让他们帮她做“自我介绍”。
其实想来也说得通，毕竟墨瑾汐从未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过，若是就这样自报家门，万一他们不认，墨瑾汐还真是说不了什么。
做不成墨家大小姐的墨瑾汐还真是什么都算不上，顶多是个长得好看的花瓶。
曹管家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心下微微一松，但是被算计利用这种事，着实算不上是什么高兴事，曹管家狠狠地瞪了墨瑾汐一眼。
可惜，墨瑾汐并没有看到，或者说，她看到了，也装作没有看到。
不过，要是墨瑾汐知道了如今曹管家的想法，怕不是会送他一个白眼，然后给他一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
信佛之人，触目皆为佛。唯有自己是图名利的，才会在脑子里也把别人想成是个图名利的。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此刻的墨启仁就没有曹管家想得如此肤浅了。
经过这一轮的风波，墨启仁总算是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如今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女儿”，早已不是外头传闻的傻子了，看她满眼的算计，分明是这个年龄段所不该有的智慧。
可是，这么多年，他虽未去见过自己这个女儿，可也没少派人盯着她们母女，究竟是墨瑾汐伪装得太好，还是自己所得消息有误呢？
不对，如果墨瑾汐当真不傻，当时她看着自己母亲在眼前去世又怎会无动于衷，哪怕伪装得再好，也不至于能心狠至此吧？
思及此，墨启仁的心就猛地一跳，当初杀战幽雪的时候，墨瑾汐就在一边，那时候，他只当她是个傻子，从未对她防范过，那对于这件事，墨瑾汐又知道多少呢？
若她知道，是不是，会来找他报仇？墨启仁的脸色一白，随即他又被迫压下心中的那抹不安。
不会的，他相信暗辞宫，那个毒药，绝对不会留下痕迹，就算墨瑾汐知道了又怎么样，她没有证据！
想到这，墨启仁稳了稳心神，如今当务之急是巧云的事，看着这一系列变故，墨启仁要是还不将事情往墨瑾汐身上想，那他还真是白活这半辈子了。
他坚信，墨家家牌的事，定与墨瑾汐脱不了干系。
而且，他总有种预感，墨瑾汐借他们之手扯出自己身份的事，定不会只有让他们亲口承认她那么简单，可恶的是，自己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毫无头绪，他根本就看不透她。
墨启仁心下一狠，墨瑾汐，不可以再留了！
墨瑾汐看着墨启仁突变的脸色，就知道，他一定是猜到了什么，不过她不慌，不管墨启仁猜到了什么，总之，他的心已经乱了。
而两人之间的战争，最忌讳的就是心乱，从他内心慌张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输了。
而此刻，在没有人看得见的角落里，鸨母递了两个眼神给身旁的几人，阴影之中，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抬起了巧云，向楼内走去。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留意，不过，就算看到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如今的巧云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