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水
永安郡主也看见了温郁离,她面色微变,拉着元将离换了个方向,等见不到湖心亭了,她才放慢脚步,小声道:“我哥哥喜欢清静。”
元将离点头,想起方才的惊鸿一瞥,不禁感叹那样的风姿。
难怪孙斗雪能为这样的人等上数年。
她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清友,雍都的七夕节要做些什么?”
她没问起哥哥,永安郡主松了口气,连忙同她说了起来,“这个倒没什么特别的,等逛完花园,我带你去看新搭的乞巧楼……”
郡公府的花种类极多,光牡丹便有数十种,养得十分仔细。
两个姑娘赏了花,又去了新搭的乞巧楼旁边,元将离在郡公府一直待到晚上,晚饭都是在这里用的,吃得是精美佳肴,喝的茶都是用莲叶心儿里采的露水烹的。
天黑后,元将离见永安郡主拿出一方满绣的手帕,小心翼翼放到乞巧楼上。
永安郡主见她不动,转头问道:“你没带女红过来吗?”
元将离:“……”
原来雍都的乞巧节还有这个东西,于贤娘没同她说,可能是想着,说了她也不会准备。
元将离摇头,永安郡主也就明白了。
她连乐器也不会,不会女红似乎也正常,主要是永安郡主现在很喜欢她,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她放下绣品,焚香礼拜,又让丫鬟拿了两根银针和一卷线来。
她一边穿针,一边对元将离道:“月亮升起来了,我们对着月亮,把线穿进针里。”
元将离一边跟着做,一边问道:“这是为了什么?”
“跟上天祈求今后的女红会更好啊,”永安郡主理所当然道,见元将离也穿好了线,连连点头。
待一切结束后,元将离和永安郡主告别,永安郡主看着她的背影,居然有点不舍。
将离虽然不够风雅,可是性子爽朗大方,和她说话不用顾及那么多条条框框,难得地让人放松。
永安郡主叹了口气,转头去湖心亭,发现温郁离居然还坐在那里。
天早已黑了,他独自坐在亭中,与自己对弈。
听到她来,他温声问道:“你今日请了客人?”
永安郡主怕他不高兴,急忙道:“是前几日把我从水里救过来的元将离,不是别的人。”
温郁离浅浅一笑,“你请友人来府中做客,再正常不过,倒是这位姑娘,似乎武功不错?”
永安郡主猜是两个会武的丫鬟告诉她的,点点头,想起那天的事,眼睛亮了起来,称赞道:“那天她都没有下水,就用一根柳条,就把我拉了上来,哥哥,她可真厉害!”
温郁离的目光虚虚落在她身上,“看来你很喜欢她。”
永安郡主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转移话题,“哥哥,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温郁离道:“我派人去查吏部尚书府了,消息未归。”
永安郡主一愣,顿时又惊又喜,“哥哥!”
自从几年前那一场大病,哥哥颓丧下来,再也不过问这些事,没想到,今天突然要插手!
她鼻子发酸,几乎有些庆幸,自己落了这一场水。
温郁离唇角含笑,无焦距的眼中却毫无笑意。
“本以为郡公府碍不着他们什么事,没想到,他们倒愈发得寸进尺。”
……
元将离坐着马车回家,回到扶风院,便见到了在此等待的于贤娘。
于贤娘抚着她的头顶道:“我问了娘,的确有个带池子的郊外庄子,她夏日有时会带憧靖去那儿避暑,池子日常保养着,如今还能用。将离,你想什么时候去学凫水?”
元将离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
于贤娘吃惊,“这么早?要不要叫憧靖陪着你一起去?”
“我是去学凫水的,他去做什么?”元将离摇了摇头,“我看他近日读书的劲头淡了许多,娘你多看着他,不说学出多少学问来,每日一两个时辰起码是得看书的。”
于贤娘含笑点头,“憧靖在娘面前很乖,上午我看账本,他在一旁看书,下午我就不拘着他了。”
母女俩说了说事情,各自分开。
第二日,元将离特地跟元老夫人请了个安,这才坐着马车去郊外的庄子。
庄子的位置比那次雅集的听雨阁还要远许多,她早上出门,临近午时才到。
下了马车,便有几个穿着细绸衣裳的人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大抵是庄子里的管事和管事夫人,后头跟着几个年幼的小丫鬟。
元将离让他们找个会凫水的姑娘来,等到下午时,便在池子里学凫水。
这池子是白石围成的,外面建了栋小楼,不怕有人偷窥。
元将离早早换了身轻薄的中衣,坐在池边,试探着把脚往里探,水是温的,柔柔裹着脚背,有种暖洋洋的束缚感。
她顺势下水,这池子分里外两圈,外圈脚踩到底,水面正好没到她腰间。
乳香站在池边,有些担心地拉了拉红叶袖子,“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啊?”
红叶也不知道,摸了摸头,“应当不会淹到脑袋吧。”
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几句,此时小楼外传来叩门声,她们出去一会儿,带回了个年轻丫头,“姑娘,会凫水的人来了。”
元将离正试探着往里圈伸脚,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这丫头看着十五六岁大,皮肤晒得微黑,此时怯生生地看她一眼,急忙低头行礼。
“参见姑娘,奴婢杏花,自幼在河边长大,会些凫水。”
元将离微微一笑,缓缓往池边走,因为水的阻隔,和陆地上走路的感觉大为不同。
她问道:“杏花,你能在水里游多久?”
杏花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小心翼翼垂首道:“若是一直游的话,半个时辰便力竭了,但要是在水上飘着的话,倒是能飘很久。”
元将离想了想,半个时辰应当也不算短了吧。
她朝杏花招了招手,“你下来吧。”
杏花一愣,赶紧脱了鞋袜和外衣下水,等进了池子,才敢问元将离。
“姑娘是要学凫水吗?”
她话虽问出口,但心中无比奇怪,金尊玉贵的姑娘学这等不入流的东西做什么?
元将离点点头,看她紧张,对红叶和乳香道:“你们俩去门口守着,别让外人进来。”
红叶乳香应是,齐齐去了小楼外面。
其他人不见了,杏花稍稍松了口气,但面对着陌生的主家姑娘,还是提起了心。
她试探着小声问:“姑娘,想要怎么学?”
元将离失笑,“你不要害怕,我不通水性,这得看你怎么教,依你看,我要先做什么?”
杏花咽了咽口水,嗫喏道:“那,那先学在水上飘起来?”
元将离颔首,听着杏花磕磕绊绊地讲了凫水的窍门,听完,在心里琢磨了两遍,便试探地往后倒去。
失重感传来,她的脸刚浸入水中,便本能地挣扎起来。
不出意外地呛了两口。
杏花心惊胆战地捞住她,“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元将离被她扶着在水中站直,抹了把脸上的水,捏捏鼻子,“不妨事。”
说完,她便又往后倒去,这次小心翼翼的,没被淹到。
不得不说,亲身尝试就是学一门技艺最好的办法,元将离一下午不知道呛了多少次水,总算学会了如何在水中飘着,还能不大熟练地游上一小段距离。
杏花看得胆战心惊,却不得不敬佩,这位主家的姑娘的确是个很坚忍的。
连她们平常百姓家的孩子许多都学不会凫水呢。
估计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元将离肚子有些饿,加上鼻子的确呛得有些难受,便对杏花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明日巳时,你再到这里来。”
杏花忙不迭应了,爬上岸,看着自己的湿衣服,犹豫要不要直接套上。
元将离拨弄着有些凉了的池水,道:“屏风后有一套新的衣裳,你去换了再走。”
杏花依言转到屏风后,果然看到凳子上放了一套新衣,她摸了摸,还是绸缎质地的,是庄子里管事们才能穿的好衣裳。
她换好出来,局促地捏着衣角跟元将离道谢。
元将离笑着摆手,“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杏花抱着原本的湿衣服一溜烟跑了,元将离沿着池子边的台阶上了岸,换了衣服,出了小楼,便见到在外面守着的红叶和乳香。
她摸了摸肚子,“去准备些食物来,多准备些。”
接下来每日元将离在池子里待得更久,每每出水时,手上的皮肤都被泡得发皱。
但和辛苦相对的,是巨大的进步,学到□□日时,元将离已经能在池子里游上许久,哪怕不用杏花帮忙,都能熟练地控制身体上浮,再没呛过水。
因为武功强有内力,她甚至还能闭气,在水里埋进去一刻钟都不用冒上来。
她第一次闭气时可把杏花吓了一跳,以为她淹死了,哭着跳进池子里捞她,发现她没事后,还吓得哭个不停。
七月十六日早上,元将离托管事给杏花送了三两银子,便坐上马车回将军府。
到了地方,第一个见到的却是元憧靖。
如今天气愈发炎热,元憧憬穿着身水色纱袍,腰间仍挂着那块羊脂白玉的平安扣玉佩,站在树下,手里摇晃着把象牙骨的扇子扇着,脸颊仍热得像熟了的虾。
见元将离走来,他满脸不高兴地上前,“你怎么挑着这个时候回来?”
元将离打量着他额前的汗,“在这儿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