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江知予没有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间竟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
她一手一只地揪着自己怀里那只兔子的耳朵，绑起来打个节，再拆开卷成团……
那兔子的两只耳朵在她手里被拉来扯去的折磨了好一阵儿，她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其实不瞒王爷说，我从来都没想过，或者说担心过这个问题，因为王爷说过要带我走的，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我只要一直相信这个便好。”
她一骨碌爬起来凑到裴卿辞跟前，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却又像是乖巧地等到夸奖的小狗。
裴卿辞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他曾以为江知予能选择跟他走，甚至是在关键时刻不顾自己安危，抱住那刺客的腿去救他，只是为了替自己某一条生路。
可他没有想到，江知予原来是这样信任他的。
他心情复杂，即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全心全意的信任有着欣喜，又担心自己之后怕是会对不起她的这份信任。
他这次没再固执地让江知予躺回去，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说：“阿意，倘若有一天，我会对不起你的这份信任呢？”
江知予好像有些没有理解他的话，又或是理解到了其他地方。
她有些苦恼，又有些不解地问：“所以王爷还是要将我买给人伢子吗？”
“怎么会。”
裴卿辞听他这句话又想起来那一日，没忍住，笑意像是被风抚过的水面，起了波澜，漾出了唇角。
“那王爷方才为何要说那样的话，”江知予问他，见他又笑了，于是便道，“王爷笑什么？”
“没什么。”
为了防止她再误会些什么，或者又联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裴卿辞敛了笑，语气严肃，很郑重地跟她说：“我永远都不会将你卖给人伢子的，阿意。”
江知予被他这表情震住了，慢半拍地反应道：“我知道了，王爷。”
“你要永远记得这句话。”
“我会记得的，放心吧王爷。”
“我要你保证。”
“我保证，我会永远的记得。”
裴卿辞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
其实从他听到江知予知道自己的想法后就可以到此为止了，他不用再让她承诺自己会永远记得的这些话。
可那一瞬——
再听到江知予说自己会不会将她卖了的那一瞬间，他感到心里一悸。
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反驳。
怎么会要将你卖了呢？
毕竟我——
舍不得。
想到这儿，裴卿辞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突然间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知道江知予被叶梧留在医馆后会担心，甚至是在叶梧面前失态。并且在来找江知予的这一路上，他的心都是慌乱的。在他说完要带她走，而她趴上他的背的那一刻，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中的那块儿高悬着的石头，落地了。
竟然是——
不舍得。
原来是——
舍不得。
裴卿辞说：“好。”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收齐其他指头，只留下小指，然后对江知予说：“我们拉勾。”
却不料江知予却推开他的手说：“不要，这是小孩子才玩儿的，而我已经长大了。”
裴卿辞没有放弃，只是坚持不懈地将手伸到她跟前，说：“拉勾。”
“好吧，”江知予有些困了，懒得和他再争，于是顺着他的意，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拉勾。”
之后裴卿辞才满意地对她道：“快躺下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江知予往下一滑，钻进了被窝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卿辞突然出声。
“阿意，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为什么会离开王爷呢？”
江知予被睡意包裹着。
尽管她很努力地在想裴卿辞的问题，但还是难以避免的鹦鹉学舌了。
“不知道。”裴卿辞望着她，“可能那一天便是你长大了，想去过自己的……”
裴卿辞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没有我的人生。”
江知予的意思有些模糊了，她在嘴里小声嘟囔着重复裴卿辞的话。
“长大了……没有我的人生……”
裴卿辞有些哭笑不得。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会儿不论自己问什么，都得不到江知予的回答。
可他还是坚持不懈地想要继续问下去。
“那阿意，如果你要是有一天离开了我，会去哪里呢？”
“会去……呢？”
“阿意，你会想你承诺的那样，一直相信我吗？”
“你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开始讨厌我吗？”
江知予不再回答。
裴卿辞听不到她的动静了，才敢稍微凑到她的跟前一些。
他拨开缠在她脸上的发，见她怀里还紧紧地搂着那只兔子，于是笑了一下。
“果然还是小孩子呢。”
也不知是江知予没睡熟，还是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她动了一下。
裴卿辞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僵在原地，过了小一会儿，见她接下来没有动作了，才敢放松下来。
他犹豫了一下。
然后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江知予的背。
“睡吧。”
·
江知予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阳光有些刺眼，她伸手挡了一下，待到适应了后才放下来。
她的肚子有些饿了，刚想起来找些吃的，就听见耳边传来裴卿辞的声音。
“醒了吗阿意，已经日上三竿了。”
江知予还有点儿不太清醒，且她不愿意面对曾经那个勤奋好学，天蒙蒙亮便起来练剑的自己，如今已经“堕落”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事实，于是背过身去，装作没听见，耍起了小无赖。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儿东西？身上的伤还疼吗？”
裴卿辞乐得看她自己在那里内心挣扎。
最后还是肚子获得了胜利，她转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裴卿辞说：“饿了。”
裴卿辞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将手边的一包糕点递给她。
“尝尝，放得有些久了，也不知道还热着么。”
江知予刚往嘴里塞了半个糕点，一听这话草草嚼了几下，硬咽下去，怕嘴里还有东西叫人瞧见了不好，于是一只手掩着嘴巴，然后开口道：“我知道，王爷这是说我睡得太久了呢。”
“我可没有这意思，你可不能这么冤枉人。”
江知予也不跟他争，自己在那儿开始慢慢地吃起来。
“好吃吗？”
裴卿辞见她吃的嘴巴一鼓一鼓的，不由问道。
“好吃。”
江知予极其简单地答了他一句，然后又专心致志地吃着，甚至都没抬头看他。
待到吃了个七分饱，江知予忽而想起这味道是之前没吃过的，于是看向裴卿辞，问道：“这糕点，王爷是从哪儿翻出来的。”
裴卿辞被她这一问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当是个小物件，还能随随便便地就给你翻出来了。”他今日心情极好，没忍住开始逗她，“你过来，我跟你说。”
江知予虽然也不明白这事情为什么非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但还是很听话地凑了过去。
裴卿辞说：“你可得答应我，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江知予本来觉得没什么，被他这么一弄，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了，于是点头答应道：“好。”
“那好，我便告诉你，”裴卿辞将嘴巴凑到她耳朵边儿，“其实啊，我会变戏法，这糕点是我变出来的呢。”
江知予又不是现在才只有三岁——那么好骗的年纪，自然是不会相信他这些话了，可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裴卿辞竟然会用这种话来逗她。
所以到底是他自己这么幼稚，还是他觉得江知予这么幼稚会信啊。
江知予一下子坐了回去，然后狠狠地咬了口糕点。
裴卿辞自己在那儿笑了会儿，然后戳戳她，“生气了？”
“没有。”
许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冷漠的回答更像是生气了后的态度一般，江知予又补充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会被殿下骗到啊，再一个，谁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呢，那也太小肚鸡肠了些吧。”
裴卿辞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是呀，我们阿意怎么会是小肚鸡肠。”
“你好像在阴阳怪气我。”
“没有。”
“就有。”
“没有。”
“好吧，没有就没有。”
江知予懒得和他争，吃饱了将剩下的糕点收拾好之后，想起来自己方才被裴卿辞岔开的话。
“所以这糕点是王爷今日下车买的吗？”
裴卿辞哪里料到她记性这么好，跟她扯东扯西了半天，她还惦记着这件事，眼见着躲不过去了，他承认道：“是啊，不过也只是正好碰见，顺手买了而已。”
江知予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我的肚子说，谢谢王爷的‘顺手’。”
裴卿辞莞尔，配合着跟她说：“那你再帮我跟它说一下‘不客气’吧。”
江知予说：“好。”低下头自己念叨了几句，然后抬头，“我已经帮王爷全部转达了。”
裴卿辞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江知予回礼说：“哪里哪里。”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