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教室人多眼杂,刚沾了腥的猫都不可能把咬一口的小鱼干再送出去,宋奕成自然舍不得放。
他一本一本从桌肚里抽出课本或练习册,在课桌上砌了座两拳头高的小山,将十指相扣的两只手掩在众人的视线盲区。做完,他还带着俩人的手晃了晃。
禾南浅笑一下,没抽手,随他去。
不插电演唱会换了七八首歌,基本唱着唱着就不记得歌词。有显眼包胡乱编了几句,接得七拼八凑,牛头不对马嘴,众人哈哈大笑。
嗓子嚎累了,又整了新花活,击鼓传花。
游戏规则是肖尔闭着眼睛徒手拍桌面,当鼓声停下,由沈嘉嘉倾情赞助午睡趴的小狗娃娃在谁手里,谁就要进行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轮的时候,肖尔天真单纯的闭上眼睛,“砰砰砰”砸得手都红了。他听见全班止不住的笑声,觉得小狗传到了有意思的人手上,当即金盆洗手。
他一边睁开眼睛,一边不怀好意地说:“让我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全班都看着,可不兴耍赖……的?!”
奶白色的娃娃赫然出现在眼皮子底下,他傻眼:“靠,宋草是不是你,伙着全班出了个这个精妙绝伦的损招?这游戏,手都拍肿了,还逮着我霍霍!”
“嗯?”突然被点名,宋奕成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声音听上去心情不错,但他正忙着谈恋爱呢,再多的话就没了。
肖尔与班上人分庭抗礼,最终艰难定下击鼓人不传花的君子协定。
游戏继续,班上接着发生一连串鸡飞狗跳。
“丁佳星,你和李锐是不是谈过?”
丁大美女淡定地撩了下头发,只吐出两个字:“分了。”
“啊啊啊啊啊!”全班吃到大瓜嗷嗷叫,李锐愣生生躲到课桌下,都被这群人重新拉出来了。
“李锐,你现在就去要隔壁班花□□。”
“我靠,你看什么丁佳星啊李锐,你俩现在绝对还有事!”
众人合伙不断将玩偶抛给李锐,而李锐负隅顽抗地一律选大冒险,偏偏大冒险挖的坑也一个比一个深。他不堪重负,朝众人使了个眼色,那不是还有宋草待挖吗?
下一轮,拍桌声停止的瞬间,那只奶白色小狗从天而降,趴到了宋奕成的桌上。小狗那双用珠子缝上去的眼睛,黑溜溜地盯着禾南。
宋奕成把头顶上的小狗抓下来,另只手依旧偷偷摸摸牵着禾南,他抬了抬眼皮,随意地说:“真心话吧,你们想问我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实关于宋大校草的八卦还挺多的,谁让他对女生的微信来者不拒。
沈嘉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学校里那么多女生喜欢过你,那宋草你自己心里有暗恋的人吗?”
班上一片起哄声。
沈嘉嘉说完,宋奕成倒没什么反应,反倒禾南被他牵着的那支手,手指动了一下。
宋奕成觉察到她的动作,他的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蹭了一下,反问的语气:“为什么说是暗恋呢?”他耸耸肩:“我明恋。”
沈嘉嘉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意思是,对方知道你喜欢她?”
宋奕成顽劣地又蹭了蹭禾南的手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在场的吃瓜人表示又吃到瓜了,嗷嗷嚎。
有人在黑暗中怂恿地举起爪子:“下把还传宋草,咱就问他喜欢的人是咱们学校的不?在哪个班?”
这个提议直接被否决:“还绕啥啊,就直接问宋草喜欢的是谁,一步到位!”
这个提案得到广泛赞同。宋奕成懒懒地刮了下耳廓,笑着说:“你们密谋给我套麻袋能小声一点嘛,生怕我听不见是不是?”
肖尔的猪蹄再次上桌,砰砰砰地敲锣打鼓,小狗娃娃抛到哪儿,连带着周围好几桌的学生都手忙脚乱。
最终,在一众腼腆的学霸们齐心协力下,失散的小狗与它的家人团聚。
肖尔笑得贱兮兮:“宋草,咱十九班人不骗十九班人,你敢不敢说,你喜欢的人是谁?”
宋奕成扼住小狗脖颈的手冷白瘦长,被别人这么闹,他也不生气,嘴角一直噙着笑。
这气定神闲的姿态,禾南频频看了他好几眼,又怕被班上的火眼金睛看出端倪,每次就只敢飞快地用余光扫一眼,又收回去。
四周都是少年人没有恶意的八卦声,他的下颌骨稍微动了下,就紧张得禾南直咬下唇。
“是……”他拖着尾调,察觉到对面相扣的掌心微微发汗,他眸光闪了下。
“是真男人,就不要绕弯弯!”
“快说,快说,别玩不起啊!”
正闹着,突然,“L”教学楼的另一侧爆发一道悲怆壮烈的哀嚎声。从狭窄的走廊上望去,只见对面的一格格教室依次被点亮,速度极快。
冷白的灯光从门口倾泻出来,哀鸿遍野,整栋教学楼上演着恶狼嚎叫的场面。
“靠靠靠,踏马再坚持十二分钟就能放学了。”
“有没有兄弟冒死现在去拉电闸的?阵亡一人,造福全校。”
“负责学校的电工是谁啊,我要去投诉他,呜呜呜呜呜。”
教室的灯瞬间亮起,冷白的光充盈着每一处角落,课桌上影影绰绰的烛火显得微不足道。
耳朵里全都是骂骂咧咧的声音,陡然明亮的光反而让眼前一黑,宋奕成感觉握住的手被对方急匆匆地挣脱开。
体肤相触的温度消散,他倏然空了的手顺势收拢了。
下课的铃声响起,众人却并没有散,肖尔撺掇着宋奕成说:“宋草,快说快说,你说了,游戏就到这,咱就散了。”
明亮的灯光下,二十多双眼睛齐齐盯着他,连禾南也扭过头看向她。
宋奕成揉了揉眼睛,将课桌上的手收回来,大剌剌地靠上椅背:“我啊,我喜欢咱们班上的每一个人。”
众人愣了一秒后,群情激奋地抗议着:“切,犯规犯规!这答案没诚意。”
他们共同声讨着宋奕成,一副撬不开他的嘴誓不罢休的架势。
“哪没诚意了,赤子之心,日月可鉴!”他老神在在地忽悠着:
“假如能重回过去,我还是会选择再走一遍地狱难度的高考路。但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地狱一般的高三生活,而是咱们班上的这群人。”
他笑着,眉目飞扬:“所以啊,希望咱们班成为同安校史上最牛逼的班级!有想去的大学,就能麻溜考上,暂时没想去的大学,名校也随便挑,不落榜一人!”
“咱班一定要成为校史上均分最高,最低分最高,最高分也最高的班级!咱班高考,我等着有人能杀进A大去!”
他说到A大的时候,环视一周的视线定格在禾南身上。
这番中二的狂言,将少年郎们刺激得热血沸腾,一个二个颧骨升上两团酡红。
宋奕成嘴角咧得更开了,五官都在乱飞,直露出牙龈,却让他的笑容更舒展生动。
他豪气冲天地举起课桌上的哇哈哈,招呼着班上的学生:“来来来,把手里的娃哈哈喝干净,收拾收拾,继续——学!”
停电的校园重归光明,漆黑的教学楼一格格窗户再次灯火通明。
冷白色的灯光从每间教室的窗玻璃透出来,将窗边那棵四层楼高的梧桐树照得枝干清晰。
它高挺笔直的枝干,在往后的岁月里,依旧会不断生长着,向上,再向上。
梧桐树叶在风中轻轻晃动着,教学楼横排数列纵横交错的几十个格子窗灯光明亮。
其中某一个大亮的格子窗,里头的人正当年少:“干倒一排哇哈哈,敬我们的前程万里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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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才正式开学没两天,高一高二的教学楼课间时人声嘈杂,高三的教学楼却一天比一天安静。
特别是第二层,下课时路过走廊的身影都没几道,还消失得又快又急。
不仅声音安静了,教室也开始变得空旷,每个班都有几张空出来的课桌。火箭班还好,这种情况在重点班和平行班很普及。
随着高考的临近,有出去美术集训的,有请了长假去外边辅导机构全日制针对性补课的,有出国留学的,有直接单招的,还有完全没指望只等着领毕业证,直接不来学校的。
众生百像。
十九班已经基本不上课了,老师也不再怎么管学生,每天布置的作业极少,课堂上评讲个二十分钟就完了,剩下的时间留给学生自己。
禾南很喜欢这种教学模式,她的数学最薄弱,成绩次次大考几乎都要被这门学科拉下一个档次。
所以她复习的一半时间都倾斜给了数学,每天刷一套新试卷,整理当天错题,再重做之前的错题。当错题被重做过三次,且每次都正确后,那道错题就会划掉。
随着大量错题的录入,她的错题本变得很厚,活页纸加了一次又一次。
一模的成绩出来时,禾南杀红了眼,荣登第一!
那一天,全校沸腾!
她的排名就像开了挂,不仅是第一次拿到第一名,还将第二名拉了近十分!这分数漂亮到,可以稳稳考进B大。
要知道,同安校史往前数几年,也不是每一年高考都有学生可以考入B大的,去年和前年都没有,第一名也只进了C大。
学神崛起得太快,不止学生们议论纷纷,连走在路上,禾南也会遇见被不认识的老师点名:“哦,你就是这届高三那个第一名禾南啊。”
因此,原定百日誓师学生代表发言之一的李锐被撤下,紧急换上了禾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