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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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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拜在地上,心里反正也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坦然了:随便吧,反正上辈子唯唯诺诺也没啥好处,反而尽心尽力服侍了一辈子这个对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极尽嘲讽的混蛋。这辈子短就短吧,总算能在死前为自己救命恩人做点贡献,也不负母亲的教导了:“太子,臣女受圣上之命照顾罪人周恪己,在圣上允诺之前,若罪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臣女免不了要被问责。臣女知罪人鲁莽,冲撞太子,但是他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禁不起再多责罚。臣女斗胆,求太子放过罪人。”

面子上虽然惶恐,但是我一低头又在咬牙切齿:六皇子!你打水是掉到井里去了吗!

宫室内安静了片刻,接着我头上嗡得一下,被踹得一下撞在卧榻上。眼前黑了几秒后,又强撑着身体赶紧跪好。

“我看这皇宫是翻了天了!连一个八品女官也敢违逆孤!胡赖,把这女官拖下去杖毙!居然想用父皇来威胁孤!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闭着眼睛,心说好赖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却未曾想一只胳膊忽然从床榻上垂下,拦在我的肩膀上:“不可。”

我扭脸看去,却发现周恪己手臂撑着床铺,单手拦在我肩膀前,我恰能看见他的侧脸,那沉静柔和的脸上难得露出怒意,一直如水般温柔的脸上此时却忽然多了几分曾经东宫之主不怒自威的气势:“温贤阁不是你放肆之地!你若敢在此害人性命,孤……”

他话头忽然止住,眼中流露出一丝彷徨无助,下意识看向我,嘴虽然微微张开,却再无半句话可以吐出。

“孤?哈哈哈哈,兄长,你现在还下意识自称孤吗?你现在是个连庶人也不如的罪人!我今天以伙同前太子谋逆的罪名取这小女官性命,你能拿我何?父皇又能说半句不是?这女官愚钝,接下这么个掉脑袋的差事不说,还想着拿你当一般病人……不对。”我被一把扯住脸,拽着发髻被迫仰起头,“这脸上,分明是少女爱慕之情。”

他盯着我的脸,促狭地笑了起来:“兄长可真是不得了,都说兄长是天人之姿,今日才懂这话所言非虚。都已经落难到这般地步,还有女子只一眼便愿意为兄长舍生忘死,弟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眯起眼,上下打量我一番,“小女官,你可知你这般样貌家世,若放到几个月前,莫说是与兄长共度春宵,就是求兄长看你一眼也是够不上的。如今你赶上了兄长落魄,可真是赚了啊。这么一看,是不是觉得倒也死得其所?”

我看着周恪礼那邪佞的笑容,知道自己已经万事休矣,大约是看不见明日的好天色了。

然而,我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我扭头看向周恪己,我在定罪后,在也不知会回到原点,还是就此安息的眼下,对着他喊了出来:“……四年前清河水患蒙受太子恩情,许梨有幸报恩死而无憾。臣女代清河县三万灾民,谢温贤太子救命之恩!”

——是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母亲最后到底告诉我什么了。母亲告诉我,当年赈灾粮船,是温贤太子上表求来的,太子斋戒月旬,只为清河水患祈福祷告。母亲告诫我,倘若有一日可以报答太子的恩情,必要全力以赴万死不辞。母亲聪慧成熟,是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太子会因为清河赈灾蒙受冤屈?

而我上一世,却因为怕事、争权夺利,而忘记了她唯一的教导。我总觉得我这样的小喽啰只能依附权贵而生存,为了讨好获取些许所谓的权势,我把自己贬成了一个奴才。我忘了母亲的话,我以为我这般低微弱小之人在皇室之争中绝无办法做任何事情。可我错了,我起码还能做一件事情,起码要告诉这个曾经为了清河水患而忤逆圣上的太子,他所做的一切是有人知道的,是有人为此心怀感激的。除了那些权贵皇室,我们这样的市井小民也是活生生存在着的,我们也是有感情的,也是有生命的。

他的付出,从来不是无关紧要!

周恪己直直地看向我,眼睛不由自主地缓缓瞪大,里面影射出温暖而惊喜的神采,不过片刻,那流光溢彩的眼中却忽然泛起氤氲的水气,一粒豆大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凝结在下颌上。

“好一出君民情深的戏码!”三皇子怒极反笑,“周恪己,四年前你救了这女子,四年后,我让你看着当年你救的人如何死在你面前!”

就在我被提着发髻要站起来之时,只听外面内侍一声通传:“临淄王到!四品以下,跪——”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打水打到鯀山去的人可算回来了。

·

又是一阵马靴挂饰相撞的清脆声,六皇子的脚步声极其匆促,我扭脸看过去,就看到他皱着眉停在不远处,扫了我们一圈,接着一拱手,脸上露出些笑容:“三哥,这是怎么了?”

太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松开拽着我发髻的手:“六弟怎么会来此?莫不是,到了如今六弟还与这罪人有联系?”

六皇子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我,接着对着太子恭敬一笑:“三哥说得哪里的话。臣弟来此,不过是受父皇之命,送这女官来为周恪己诊治罢了。”他扫了一眼我,故作无意地说道,“这小女官前夜里不顾危险助内侍捉拿刺客有功,父皇甚是赏识,特地着胡大监赐她绒花金钗。怎么一转眼就得罪了三哥?”

太子面上微愕,拧紧眉头笑了起来:“父皇倒是仁厚。”

“父皇有仁厚之心,亦有筹谋之才。”六皇子凑上前左右看了看,附在三皇子近处压低声音道,“太妃杨氏在宫中遇刺,天下悠悠众口,不可不防。此时倘若周恪己作为杨氏余孽又出了意外,于老国公无益。”

太子抿着嘴未曾说话,半晌垂眼笑了笑:“父皇到底深谋远虑,怪不得着人来照顾这庶人。”

我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情总算能过去了,却不想才抬起眼,便发觉太子正隔着六皇子盯住我。

他眼神落在我身上,虽然嘴角带笑却目光阴冷:“误会解释清楚便好。如此说来,擒拿刺客这么大的功劳,父皇应当大赏许姑姑,几件首饰怎么足够呢?孤替父皇分忧,今日就赏许姑姑一门姻缘。”他扭头抬手,“胡赖,你手下不是有个好汉么?你觉得配许女官如何?”

我懵了,下意识看向病榻上的周恪己,却见他表情不善。

“回太子,奴才手下那个儿子胡汉天生神力、做事利索得很,依奴才看这小女官是配不上的。”他继而跪下,提高了声音,“但是若能得太子殿下赐婚,那对两人来说也是无上荣光,大抵也能成一对伉俪。”

我感觉自己仿佛要吐出来了,眼前这人见杀我不能,便在我的婚丧嫁娶上做文章。

“三哥,这……”

周恪礼抬手打断了周恪法的话:“六弟,我是在赏赐她啊。一个清河县曾经的难民姑娘,眼下能得与东宫掌事的干儿子婚配,是莫大的赏赐啊。”

六皇子被堵得说不出话,他无助时候下意识地总会看向病榻的方向,然而那里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再帮他了。

“胡汉我是知道的,是个好汉子,就是手上没个数,平常不醉的时候倒是好的,醉了手里便有些没有轻重。正好能杀一杀你的脾气。”三皇子微微俯身看向我,“嫁给他,你荣华富贵是不必担忧的。但是须要收敛性格,学习为妻之道,莫要忤逆了他。如此这般,你们才能长长久久。”

“我——臣女,恕难从命!”

“女官入宫时均无婚配,你为何拒绝?可是看不上东宫的掌事?”

“臣女不敢,臣女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胡大人!臣女求太子收回成命!”

“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你当真以为孤是与你商量吗?”

我的手指尖死死扣在手心里面,肩膀疼得仿佛要断了一般,如果能堂堂正正赴死倒也罢了,现在这算怎么回事?一个宦臣的干儿子,嗜酒家暴,想把我埋死在所谓男女姻缘之中吗:“臣女已有心上人,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孤今日为你指婚,你可是要抗旨不成?”

“臣女心有所属,不可辜负,虽万般无奈,但是不得不抗旨。”我深知他今天反正是不打算让我好过了,那么便来看看今天最终到底能是个什么局面吧,反正左右不过掉脑袋,又不是没掉过。

“女官在宫中要侍奉五年为一期,入宫前都要验身查明身份来历,你却说你早已经心有所属。你真当那些审查都是吃白饭吗?你若真有意中人,你还入六监供职,就是你自己愚蠢!”三皇子一拂袖,讥笑道,“我看你不过是找些由头来拒绝孤。伺候了两天周恪己,便觉得自己也不是奴才了?便觉得当有个天人之姿的良配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居然还对太子的赏赐挑挑拣拣。”

“你这样出生的女子,这一辈子能有个有官职的丈夫,你就该感谢上天恩典了!清河县流民?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跑到皇宫里面来撒野!这是由着你性子胡来的地方吗?”

我被一脚踹到床边,捂着肚子不敢出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能当太子?将一个为民请命的太子抛弃,换了一个这般低矮猥琐之人,这就是所谓皇室算计得出的结果嘛?他们天天算来算去,算出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吗?前面那么多所谓机关策法,最终得的,就是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残忍之人吗?

“六弟,你也看见了。这小女官看不上东宫掌事,为此不惜欺骗太子也要违抗赐婚,孤一片好意均付之东流。怎么能不让人伤心呢?”太子故作沉痛地摇摇头,“六弟,我眼下赏她,你可有不服?”

我听到六皇子呼吸一滞,接着抱拳低下头:“臣弟不敢。”

三皇子提起嘴角冷冷一笑,垂眸瞥了我一眼,旋即背身离开:“胡赖,把你儿子喊来把许姑姑带走,今晚就教教他夫人规矩。今后他二人都要在东宫当差,这般莽撞怎么得了,别弄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胡赖倒是答应得飞快:“喏。”转头看向我,上下颇为促狭地扫过去,露出晦暗不明的笑容。

我望着低下头的六皇子,笑容猥琐的胡赖,以及背手走到门槛处的三皇子,最终目光落在了宫室内一根褪色的梁柱之上,那黯淡的赤色就像是在召唤着我,我注视片刻,接着咬紧牙关欲站起身体。

“住手!”就在我正欲爬起身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抱住我,拢在我的肩膀上,我还未能站稳就被带着往后摔,坐在床榻上的同时后背撞在周恪己瘦削却开阔的胸口,一片灰白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我仰起头,恰能看到周恪己目光如炬地望向胡赖。

“兄长?”

我只看他眼里流过一丝凶狠决绝之意,牙冠紧咬。片刻,他低头轻若无物地小声说道:“对不起。”

复抬起头:“我与许姑姑已有夫妻之实!我就是再罪孽深重,圣上也未曾夺我的姓氏。你现在将周氏子弟的内室赐给一个宦臣,你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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