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朦胧中,一股若有若无的木质香味萦绕在鼻尖,让她莫名感到安心。
一只微凉的手抚开她额角的发丝,额头顿时一片清凉,是母亲吗?
“妈?妈妈……”
她又回到了那间狭小的出租屋,她惯少生病,一年感冒至多不过1、2次,但每次生病都像是淤积了一整年的爆发,病情总是来得突然又凶猛。
而每一次即使被扣薪资,母亲也会请假回来照顾她,然后像这般坐在床边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轻轻地唤她的名字,
“若若…乖…好起来…”
母亲似乎在跟她说话,可她却听不清,那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说完母亲起身朝外走去。
“别走!妈…别丢下我…妈妈!”安若想要伸手去拉她……
感觉手心触碰到一阵暖意,她用力睁开眼。
“安小姐?安小姐!”
一位看起来五十出头的妇人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安若,自己伸出的一只手被她轻轻握住。
安若头晕晕的,一时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她想要坐起身,却浑身无力。
“安小姐,你还在发烧,快躺好!”
是秦叔的声音,安若侧过头才发现他也站在沙发边。
“秦先生…咳、咳…”她觉得喉咙里着了火,又干又痒,声音嘶哑。
“赵妈,给安小姐倒杯温水。”
那位妇人应声走出客厅,安若捂嘴咳嗽两声,发现自己额头上贴了一块退热贴,摸到眼尾竟有些湿润。
她哭了吗?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个梦?
“安小姐,你怎么生着病还来面试,身体比工作要紧呀!要不是少……”
秦叔像是想到什么,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要是你晕倒在没人经过的地方那可就危险了,我已经联系了相熟的医生,很快就到。”
没想到自己晕倒后竟然被秦叔所救,她感激得说不出话,好一会才道: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是我的疏忽,让你白跑一趟,哎……”
说话间赵妈端着剔透的玻璃水壶和水杯走进来。
她接过杯子大口喝起来,水温刚好合适,还加了蜂蜜甜甜的,味道像极了生病时母亲为自己调制的糖水。
一时间感动、心酸、委屈交杂在一起,连日来压抑的情绪决了堤,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到手背上,安若低声呜咽起来。
赵妈和秦叔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无措。
最后还是赵妈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一次她说的是和母亲口音相似的普通话,
“安小姐,刚才听你昏迷时喊妈妈,你会讲中文?”
安若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抬头望向赵妈。
她的容貌并不是那种一顾倾城的大美人,饮泣时一双杏眼含泪,小巧的鼻尖泛红,却颇有一种楚楚动人的姿态,看得人不禁心生怜意。
“我并不是R国人,6岁的时候随母亲改嫁来到这里……”
十二年前,母亲带着她远嫁到这个陌生的国度。
婚后那个男人暴露出真面目,每日拿着母亲赚来的钱出去买酒,再喝得大醉回来。
若是不给他钱,便对母亲拳脚相加。
过了三年这样的日子,终于在那个男人的酒瓶差点砸到安若的头上后,母亲下定决心离开了他,带着安若搬到另一座城市生活,直到前不久母亲病逝……
也许是人在生病时容易变得脆弱,又或许是陌生人给予的一点温暖,让安若无处倾诉的心事找到了出口。
她哽咽着将自己的过往以及最近的遭遇用中文对两人讲了一遍。
“所以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秦叔……求求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
抛开未婚这一项,秦叔对安若确实是满意的,听了她的经历内心又动摇几分,正纠结着不知如何是好,听到赵妈对他说:
“老秦,安小姐也是华人,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不容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赵妈和他都是跟在老爷夫人身边多年的老人,见她偷偷给自己递眼色,秦叔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安小姐,你先休息。”说完留下赵妈照顾安若,他离开客厅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栏杆边站着一个高瘦俊秀的男人,秦叔走到他身边,
“少爷……”
“我都听到了。”
男人左手插袋,右手撑在木栏杆上,望着楼下带着哭腔哀求赵妈的少女陷入沉思。
没想到在罗格酒吧相遇后两人又见面了,言锡一度怀疑这不是巧合,若不是今日回来是临时起意,他都要以为这女人是不是跟踪了自己。
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肯定是直接将人打发走,但想到之前自己骗她琴摔坏了让她帮忙,这次就当是还她人情了。
“让她留下吧,大哥那边之后我会找时间跟他说的。”
“是,少爷你今天怎么会过来,今晚要留宿吗?我让赵妈准备晚饭……”
“不用,我只是回来拿上次忘记带走的曲谱,等下就走。”
他打断秦叔,掏出震动的手机看了两眼,拿过搭在栏杆上的外套往楼下走去,
“今天的事不用让她知道。”
秦叔心如明镜,当下便知这个「她」指的是谁。
将言锡送出门,他才回到客厅告诉安若她被录用了。
没想到秦叔真的会答应,她紧紧握住两人的手不停道谢,一时间又哭又笑。
一阵敲墙声响起,安若泪眼婆娑地看过去。
一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高大男子立在客厅外的走廊上,神情不解地看着他们三人。
“我见大门虚掩着怕你们出什么事就自己进来了……”
“啊,金医生你来了,快请进。”秦叔走过去与他打招呼。
“这位是安小姐,今天过来面试的时候发烧昏倒了。”
“麻烦金医生了。”安若十分不好意思,声音细若蚊吟。
见金医生带着浅浅笑意好奇地看向她,安若觉得刚才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羞窘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他并未多问,只是淡定地拿出听诊器为她看诊。
“应该是淋雨导致的发烧,呼吸道有点发炎不过不严重,不需要输液,按时吃药即可,还有多喝水。”
问了安若几个问题,金律把几盒药交给秦叔,又对她叮嘱一番后就离开了。
“安小姐今晚就留在这儿休息吧,我给你熬了粥,你喝一点再吃药。”
赵妈拉着她的手,又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安若顺从地点点头,眼里是满满的感动与感激。
“谢谢赵妈。”
吃完药,倦意袭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安若很快陷入沉睡,自始至终都没发现曾在二楼出现的身影。
———
今年的初雪下得格外早,气温骤降,从玻璃窗望出去世界一片银装素裹。
安若今天没课,便窝在房间里画画。
她坐在画架前,一边手捧热气腾腾的咖啡小口啜着,一边构思配色。
壁炉里木柴烧得正旺,一点也不觉得冷。
看管人单独住的小木屋在别墅一侧的院子里,有配套的浴室和书房,卧室还带了一个小阳台。
房间布置得温馨又舒适,而且面积比自己和母亲以前租的公寓还要大上几平米。
只是一个看管人的待遇都如此优厚,这家主人还真是财大气粗。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时来运转?安若用力捏一下手臂,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搬入别墅已经快两个月,秦叔和赵妈带她熟悉了周边环境,又将相关事宜交代妥当后就离开了。
他们平时都是在国内伺候大少爷,一般只有主人要来这里度假时他们才会随行。
上一次正好大少爷来R国办事在这儿住了几天,又遇上之前的看管人离职,两人才留下来处理这件事。
除了每周的大扫除,也没什么别的事需要做,一个人住在这里十分冷清。
周围安静得除了风雪声和各种鸟鸣就再没有别的声音,时间久了不禁会让安若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幻觉。
所以当别墅那边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与人群的喧哗声时,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吓得双手一抖,将杯子里的咖啡全泼在了画布上。
不知道门外是什么人,安若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一眼,桌上的手机急急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