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我不后悔。”殷元昭道,“但你能保证表妹不会后悔吗?”
“她本来可以好好做她的官家小姐,嫁给我后脑门上就像是悬着一把刀。欺君不是小罪!若是哪日我身份败露,按照父皇的性子,好一点的结局就是被贬为庶人,若是父皇不念旧情,我们身边的人都得死。”
“再者说,我未必能即位,也未必能帮表妹达成她的心愿。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表妹要搭上她的一辈子,她即便现在愿意,未必以后不会后悔。”
“且她遇见良人又当如何?一个有夫之妇,哪个君子会和有夫之妇在一起?您要清楚,皇家不是平民,从来没有和离这个说法。就算是我能休了她,从此之后她就要背上个弃妇的骂名,您能保证她不会后悔吗?”
木皇后闻言,良久没有说话。
许久,她才开口道:“霜儿,你是不是后悔了?”
殷元昭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谓,有些恍惚。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母亲,隔墙有耳。”
“回答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殷元昭闭上眼睛,脑海中映出的是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努力。
自从四岁后,她就失去了殷元霜这个名字和身份,为了怕长大后相貌和身高败露,从小就被木皇后哄着吃各种苦涩的汤药。数九寒冬,其他公主在母亲膝前承宠时,她便要每日早起赶客,学所谓的帝王之术,学用兵之法,学护身武艺。
但她不觉得是坏事,这份伪装,让她有学这些的权利,而不是被迫做个金丝雀,到了年纪后要么招个驸马在家绣花逗鸟,要不和亲远嫁,从此独在异乡。
这么多年,苦累是真的,但自得也是真的。
若她还是那个四公主,这辈子也不敢想能够有肖想皇位的机会。不学这些深奥磨人的课程,即便是她敢肖想皇位,要拿什么和那几个兄弟抢?
殷元昭睁开眼,缓缓吐了一口气:“母后,你告诉表妹,她的诉求,若是有机会,我全力帮她。但嫁给我的事情还是要她清楚利弊后再下决定。”
木皇后有些怒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她嫁给你是唯一的办法了。芷烟是我们自己人,知根知底的。若是换了别人,谁能替你保守秘密?你能一时不圆房,能一世不圆房吗?”
木文心怒斥了一通,深呼吸平静下了心绪,继续道:“母后知道,你自幼就心善,容易心软。但万事从急,心软的人,做不了皇帝!”
说罢,便甩手走了。
雨下了一整夜,殷元昭也一夜没睡。
第二日,她顶着重重的黑眼圈上了朝。
户部尚书乔怔急报禹南水患:“陛下,禹南知府急信,当地连降五天大雨,一直不见晴,三日前雨停后,水位却迟迟不降,据城内水利使言,上游城市也有降雨,恐不日会有洪水。如今大部分百姓家里的屯粮也都被水淹了个干净,连禹南城的粮仓都泡坏了大半,粮食即便捞出来也吃不了了。目前禹南城上下人心惶惶,知府求陛下派人去解禹南水患,并派人送赈灾粮解禹南燃眉之急。”
殷长宇眉头一皱。
大枫国自建国起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水患,禹南城更是膏腴之地,每年上供的粮食在全国算是数一数二的。如今禹南水患,禹南人民苦不堪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马上要到春耕,若是水患不及时控制下来,泡坏了地误了春耕,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大大降低。
“乔怔,禹南城粮仓里剩余能吃的还剩多少粮食?够城内人吃多少天?”
“回陛下,据禹南知府报,还余3000石,城内约六千人,大概够吃半个月。”
“传朕口谕,若是禹南粮食殆尽,命周边城镇开仓放粮救急。提刑司和安抚司护送三万石赈灾粮前往禹南,务必安抚民众,切勿引起骚乱。”
“是。”提刑司和安抚司接旨。
“至于这水患,有无人有法子能把水患平了的?”
工部侍郎唐修竹上前:“陛下,臣在水利方面颇有心得,但凭空无法给出合适的方案,需实地勘测情况。臣请陛下赐臣一个机会平定灾情。”
“允了。”
殷元昭心念一动,也上前道:“父皇,禹南灾情人心惶惶,儿臣自请前去安抚民心,抗洪救灾。”
时知远见殷元昭自行请命,也没忍住站了出来:“陛下,此次赈灾粮数量庞大,兹事体大,臣请命领兵护送赈灾粮。”
“允了。”
见群臣积极为民献计请命,殷长宇悠着的心有些放下,道:“此次赈灾,以元昭为首,唐修竹、时知远为辅。待灾情平定,必重重有赏。”
殷元祁见殷元昭又得父皇赏识,内心嫉妒得不行。但他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风平水定的禹南让他去游玩还差不多,发了水患的禹南,他可不想去活受罪。
殷元许神色不懂,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
退了朝,殷元许还寻了殷元昭一展兄弟亲情:“元昭,此去禹南山长水远,可要护好身子。多带两身厚的去,别染了寒气,像皇兄一样,成了个病秧子可不妥了。”
殷元许自幼便从母体带了病气,十足的药罐子。长相也略带阴柔,眉眼间像是有一团化不开的雾。
殷元昭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这个二皇兄身体不好,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双方也没什么往来交集。二皇兄不像大皇兄,没事都要上门挑衅两分。她对二皇兄没什么坏印象,也没什么好印象。
“元昭记住了。”
谢过二皇兄好意,殷元昭便迎来了大皇兄的挑衅:“三弟,为了在父皇面前邀宠你真是什么苦活累活都抢着上。小心让二弟那个病秧子说中了,到时候我们殷家又多一个病痨鬼。”
殷元许没有走远,将殷元祁的一番话一字不漏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冷笑:没脑子的东西,待我荣登宝座后,让你也当个病痨鬼。
下朝没多久,木文心就知道了殷元昭自请去治水患的事。
殷元昭还没走出皇宫,就被木文心派人拦下,召去鸾凤宫了。
她一进鸾凤宫,木文心就差退了其余人。
“你在逃避。”木文心一针见血。
殷元昭没有否认,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木文心要被气笑了:“你究竟在犟什么?你是能逃过这一时,但是你能逃过这一世吗?你现在风头正盛,知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一个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的皇子,即便再有能力,谁敢让你当皇帝?”
“你父皇身体是一年不比一年,怕是也撑不了多久。现在只是要你假结婚,做个幌子。这你都做不了,你当真想要那个皇位吗?”
木文心怒斥了一通,停下来喝了口茶水。看着一言不发的女儿,心里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继续道:“母后明白,你是个心善的孩子。但大业当前,总要有人做出些牺牲。况且这不是母后逼迫的,是烟儿她自己同意的。既然她只想着眼前事,你又何必纠结那么多呢?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法了。要么,你提出一个更好的办法,要么,乖乖娶你表妹。后续孩子的事母亲再想办法,要先把这关过了,才有机会想其他的。”
她抚了抚殷元昭的头,继续道:“这次你出去好好想想,母后希望,下次回京,你能给母后带来你的答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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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长宇下令,治水患之行一切从速。第二日,一行人就踏上了去禹南之路。
运的粮食过多,为了保证粮米安全,时知远这次带的兵都均匀的分布在送粮车旁,队尾更是派了刘云明副将做把守。殷元昭和时知远二人则是在队前开路,其余几个文官在落后他们一点的车上。
路途一片顺利,连天气都很好,一连几日都是暖阳。
因为结亲之事,殷元昭这几日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虽说她平日里没什么表情,但许是时知远与她相处久了,还是能看出她眼中藏的郁结之气。
队头的马车里就他们二人,时知远便直接问了:“怎么了?怎么看你死气沉沉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给我高兴高兴。”
殷元昭一反常态没有回怼回去,满脸苦恼之色:“母后让我娶表妹。”
那日皇后带着一个女子上三皇子府时,时知远就隐隐有些预感,没想到真让他给猜中了。得到这个答案,心里憋不住地直冒酸水。
憋住了自己冲天的酸气,时知远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想娶?”
“你不懂。”其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殷元昭只能敷衍道。
“你不说我怎么能懂?你说来给我分析分析?”
时知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难受得不行,还要装成没事人一样,上赶着当这个狗头军师。
“唉。”殷元昭叹了口气,没理他,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
中途找了个客栈歇脚打尖时,两人之间满满的郁闷明显到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怕触了这两个达官显贵的眉头,吃饭时众人恨不得跟他们隔着几个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