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家

北方的夏天很少下雨。可一到冬天却又时常下雪。而且这雪一下就是不知多少天。

云节他们刚返回大都。天空就开始飘起雪花。不一会就变成倾盆大雪。要是在晚一阵，一行人八成就得被大雪拍在路上。大雪中骑马看着很帅。但实际上却能冻死个人。

云节的家是三开门的庭院，有一千来平。家中仆从有二十几位。都是拖家带口的。云家人一向没什么恶习。家里仆从也勉强能穿上没有补丁的衣裤。偶尔吃口腊肉。

云节家人自然能过的更好些。但也不是很多。每年营收不到千两银子。还要养活上下几十口人。除非是特别苛责家里的仆从。否则主人家也很难过的有多好。

像这次追杀蛮族，镇北府只赏了二百两银子。但兵士们要犒劳。死去的兵士家中也要给抚恤。朝廷抚恤不过二十两银。哪够让人把家里孩子拉扯大的？

要是遇到个扒皮将军。兵士死了不管不顾。抚恤全拿在自己手里。平日里在吃个空饷。生活倒也能过的滋润。

但云家可从未如此。几代家主都拿兵士当兄弟一般。就像这次，云家不但没有贪墨分文。反而还要每人填五十两银子进去。阵亡兵士的家人也全会做好安排。保其生活无忧。

对仆从好，对兵士好。结果就是云家家主及其子女过的就十分拮据，远不如其它同等勋贵。要不是院子由朝廷赏赐。云家人都住不上这么大的房子。

那为什么不少收些仆从？实际上，云家仆从都是在战场上失去肢体的老兵及其家人。对于底层兵士来讲。有时死亡反而要比受伤强。如果受伤，朝廷不会给任何抚恤。

在这个年代可没有任何法律来保障他们的生活。肢体残缺不但无法继续当兵，难以找到工作养活家人不说。反而还要争夺家人口粮。所以，在这个年代很多人一旦肢体受伤。往往会直接求死。让妻子能够改嫁。不求别的，只求能将家里还小的孩子拉扯长大。

这就是当代平民的真实生活。云家无法接济天下。但至少也要接济手下的兵士。当手下有兵士受伤失去肢体。云家就会收其当做仆从。让其和家人能生活下去。

将马匹放好。几人各自回房清洗。浴桶中只有热水。身边也没人伺候。唯一可以用来协助清洗的就只有皂角。此时已被重复使用多次。也不知还有没有效果。

清洗结束，云节便拿出从先生那里借来的书籍看起来。书已经被借阅多次。但依旧规整。每个借阅之人都会对书籍格外珍惜。毕竟书籍昂贵。平民家的子嗣只能通过向先生借阅的方式来获得书籍。求得知识。要是不爱惜书籍。先生今后可不会再借书给他们。

这书是出征前借的。到明日正好十天。虽然云节因为出征的关系可以延长借阅时间。但因为还有其他同学等着借阅此书。所以云节还是准备连夜看完。等明日便将书归还给先生。

看了一阵，便有仆从来通知云节晚饭已准备妥当。云节将书合上，用木枕压在上面。这才起身前往主厅。归来时，庭院里只能看到砖瓦。而此时，庭院里却已盖上一层厚厚的雪。

天空阴沉沉的。指尖大小的雪片依旧疯狂倾泻。也不知要下多久才能结束。

来到正厅，云节在云蓿右手边坐下。父母则是坐在云蓿左手边的主位。对面还坐着更小一些的云艾和小妹云菡。

艾有美丽女子之意，所以常被作为女子名。同时，艾作名时，也可被用来代指艾草。艾草有去病的功效。因此，艾被用来作名时，也表去病之意。所以出生时体弱的男子也会被起名为艾。云艾出生时早产。虽然活下来。但一直都体弱多病。起名云艾就是希望他能祛除疾病。

菡是荷花的别称。期望女儿能自强自立，无论未来的生活遇到怎样的坎坷和困苦都能继续绽放的父母。便会将女儿起名为菡。

等云节坐下，云松这才拿起碗筷。其他人也一并拿起碗筷开始吃饭。虽然饿了几天时间。但云松父子依然是细嚼慢咽。并没有出现抢食的情况。

即便知道丈夫和儿子已经饿了好几天。晚饭也并没做的太过丰盛。就只是多了一盘腊肉。被摆在中间。四周是腌萝卜，泡白菜，酸笋和一盆用一个鸡蛋做的蛋花汤。

六口人吃这么点菜能饱么？还是能吃饱的。因为米管够。冬日里大雪封门。有菜吃就不错了。

六口人吃着饭却无人说话。因为当代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当然，这世间的一切规矩都是有人遵守有人不遵守。有的遵守的人多，有的遵守的人少。

很快云节就干了两碗米饭下去。直倒此时，中间的腊肉也是一筷子都没人动。

云氏心疼丈夫和儿子饿了许多天。自然是让着他们吃。云松身为父亲，自然有好东西都希望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云蓿是大哥，觉得应该让着弟弟。自己能吃饱就行。

之前在外面出征时。云蓿把自己的口粮拿出一部分给了云节。云节自然要让哥哥吃的好。上面也心疼父母操劳，下面心疼弟弟体弱，妹妹年纪小。他自然是一口都不动。

云艾和云菡也知道哥哥和父亲在外出征饭都没得吃。也要让着他们。结果，泡菜，腌萝卜和酸笋都吃光了。腊肉却一直没人吃。

眼看家人开始生噎米饭。云氏急忙将腊肉夹给儿子女儿和夫君。云松见状急忙将腊肉夹出来放在夫人碗中。云蓿将自己碗里一半的腊肉夹给云节他们。云节夹出一半给了弟妹。弟弟夹出一半给了小妹。结果小妹碗里的腊肉最多。

云氏将筷子放下。开口说道：“老云，你几天没吃东西。得吃点肉补补。”

云松也将筷子放下。这才开口说道：“我饿了几天，现在吃太油的东西对肠胃不好。这样，剩下的蛋花汤我喝了。这肉还是媳妇儿多吃点。你身子不好，正该多补补。”

（媳妇儿是北方人对妻子的爱称。由元末兴起）

云氏拨回去一大半。“你我夫妻同体。一人一半。不然我也不吃了。”

云松知道拗不过，这才吃起来。云氏也重新拿起筷子吃着。四个小辈也没管他们。

云菡年纪小。碗里肉多却吃不掉。剩下的自然被云节三兄弟给分食了。自然依旧是云艾被塞了最多。看着儿子们兄友弟恭。云松也很欣慰。但不知为何，却还是嘘出一口气。

吃过饭，众人回房。云节继续看起书来。可没多久，便有仆从来寻他。说是云松叫他过去。

云节来到主房。此时云松正坐在桌边叹气。没有外人，爹俩也没太见外。云节直接坐到云松旁边问道：“啊哒。唤我来何事呀？”

云松沉默许久。这才开口说道：“你们兄弟需要有人去南方。这一走，不知是祸是福，但多半是难有再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