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穆砚在京一月有余,如今胡国使团之事已办完,皇帝与他一番深谈,他当即领了命便动身返回西北,连家也未回。急得穆老夫人一连声的叫人收拾好东西,快马加鞭赶着给他送去。
众人多揣测,不知皇帝与穆砚说了什么,导致穆砚如此匆匆而归。
几日后,圣旨一下,众人皆明。皇帝赐四公主封号孝义,和亲胡国。众皆哗然,孝义公主乃皇后亲女,嫡公主下降和亲,实是不多,众人都赞公主高义。穆砚匆匆回了西北,想必是为了震慑胡人。
穆双安得知此消息后,立时便递了帖子要进宫,只是被皇后按下,只回说公主待嫁,事务繁杂,所有请见之人一概不见。
穆双安无法,只得再寻上官凌,上官凌倒是来得快,亦带来公主信笺:“母后把四妹禁在屋里。外面亦一概不许探望。这还是四妹偷偷让递出来给你的。”
穆双安展开信笺,一目十行。信中所书,先是将两国局势略做说明,斡阔年少登位,先是被武昭王压了数年,一朝变动,迅速将权利抓在手心,只是根基稍浅,多有不稳。是以此次亲自来大郢也是为了求得助力。与胡国联姻亦是更直接明确的给与斡阔支持,支持他稳定胡国,平息边境纷乱。
说自己于国,受万民所养,又不能像皇兄皇弟们一样,在朝堂中为国献策以安万民。遂愿为国为民,承此重责,只愿天下长宁。
在信最末,她亦写道,于个人,亦愿成全了自己的心意。要穆双安不必担忧。
合上信,四公主笑颜犹在眼前,确如她名字一般,她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女子,为国大义,有着一颗光明又有担当的心。可想到日后只怕难以相见,心中仍旧不舍:“我知为国为民,公主大义,叫人钦佩。可我个人,却心有不舍。”
上官凌凝眉:“四妹妹高德大义,叫我等男儿羞红了脸。恨不能亲上战场。听闻此事是皇后娘娘提出,与父皇商谈了许久,父皇方才应允。”
穆双安简直不可置信:“皇后娘娘?”
上官凌想起他母妃说起此事时,冷笑不止,道皇后娘娘当真是贤惠大义,唯一的亲女也舍得送去和亲蛮人,只这一条冷心冷性,真是这皇后之位她坐得,旁人坐不得。这话无法喧口,只好说:“母后定有计较。”
圣旨已下,此事已成定局。孝义公主也无跪求相距之意,旁人亦是无可奈何。穆双安只希望,胡国在西北重军的威震之下,不敢轻视,对公主多有恭敬,希望斡阔不负孝义公主一片真心,确能待若珍宝,真心回护。
太后亦闻得此事,半晌不语,只命人招了上官凌过来慈寿宫。
崔姑姑奉上一杯清茶,如今太后越显老迈,长日困坐在宫中,除了魏贵妃并二皇子常来探望,其余甚少见人。
上官凌换过衣裳赶来,跪倒在地:“请皇祖母安。”
太后连连点头,忙让崔姑姑将他扶起,“到皇祖母身边来。”太后仔细端详他,见他虽换过了衣物,梳洗了一番,仍有些奔波之态,道:“如今你父皇多用你,你可知为何?”
上官凌细细思虑,道:“近日父皇议事时常命庆王和孙儿旁听,也会问我二人的意见,颇有考校之意。”
太后颇为欣慰,道:“我便在这深宫之中也听闻,不同于庆王的短见薄识,你次次有理有据,见识不凡,颇得朝臣赞叹。便是你父皇也无法再做不见不知。”说到此处,太后勾起嘴角,略带讽意:“若皇帝真能一朝眼明心亮,少几分私欲,便是黎民之福了。”
上官凌只低头不语。
太后又问:“皇帝将给胡国单于送国书一事交由你了?”
上官凌点头,道:“是,他们走了几日,父皇让我快马加鞭赶上去。”
“好,好”太后一连道了几声好,“你好好而为便是。我瞧你有几分高祖之风,甚强于庆王。”
上官凌拿过旁边的一颗橘子,仔细剥干净,剃掉经络,奉与太后:“让皇祖母为了孙儿操心,是孙儿之过。”
太后观他半晌。接过橘子,一声长叹:“皇帝如今今非昔比,早已不是那个靠着魏家,手段稚嫩的皇帝了。胡国单于在京时,皇帝忽冷忽热,每日相邀宴请不绝,但斡阔屡次请见多不允,与胡国商谈也多强势主导,十条诉求拒六允四,对于胡国的联姻之请也未有明确回答。待到使团归国,再下和亲圣旨,这其中的进退尺寸拿捏,实在是精妙。”
“而我已经老了,老得脑筋都快转不动了。魏家在他多番打压之下,早已不如当初。魏家早些年虽是气焰高足,可从未做过违背皇权、黎民之事。势力之争,无谓对错。你娘出身魏氏,连带着你也受了十几年的委屈。日后皇祖母、魏家只怕再难庇护你,你要多紧着心,提着神。”太后老了,说着说着越发的精神不济,上官凌心中酸楚不已,面上倒是一分不显,轻轻的扶着太后躺下,轻声道:“皇祖母安心,孙儿都明白的。”
出了慈寿宫,上官凌去领出了和亲国书。又速去禁卫军清点随行人马。只是可用之人甚少,上官凌不禁皱眉。
禁卫军副统领黄今忠踱步而出,拱手便道:“二皇子。”
黄今忠乃禁卫军副统领,素与程俨不是很对付,同上官凌亦是交往不深。
上官凌亦拱手道:“黄副统领,我今日领了圣命,要与胡国使团去送国书,特来清点随行人马。最少该有十队人之数。”
黄今忠耸眉眯眼,只看着便让人心生不快:“二皇子有所不知,这事实是巧了。上午时圣上忽提出想去神器营看火炮,程大人点了三十队随行,这皇宫之中巡逻守卫之人亦不可少,遂留予殿下所能用之人自然不多。”
禁卫军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亲卫,主要负责保卫皇帝及皇城的安危。除了守在皇帝及皇宫周边的,在京城之中亦有巡逻的队伍。
“还请黄副统领相助,可否先调派两队巡逻的人马?”
黄今忠面皮抖动,有些似笑非笑:“二皇子这是为难我了。圣上的圣命下给了皇子您,又未给到禁卫军。没有白纸黑字的圣喻,黄某实在不敢私调禁卫军。”
上官凌定定看他,原先还拿不准,但听他这番话,倒确定他是故意了。他又是个意气的,当即只带了两队人,拂袖便走。
一路昼夜兼程,紧赶慢赶,终是在平度原追上了胡国使团。说明来意,递交国书,斡阔大喜。
上官凌连日奔波,风尘仆仆,面色冷肃,口中毫不客气道:“四妹妹是大郢最尊贵的公主,本王的亲妹妹。单于屡次相求,感于两国交好及单于一片真心,父皇这才将爱女远嫁。望单于好生相待,务必保她一生喜乐安康。若四妹妹受到一丁点伤害,本王必将亲率大军向单于讨个交代!”
斡阔喜不自胜,连连应下,先是大赞孝义公主大仁大义,是两国之幸。又赌咒发誓必对公主爱护有加、关怀备至。
上官凌不欲与他多话,进行完必要的程序。又匆匆往回赶。
这日是穆双安之母周氏的忌日,穆双安每年今日都要在观音庵为母亲供奉一盏长明灯,以寄哀思。供完灯,登车便返。
如今已入秋,夜间凉,白日却依旧高热。穆双安带着静川坐在马车之中,虽摇着扇子,帘布抖动间,仍觉得热浪铺面,阵阵汗意。穆双安略略撩开帘布,看到前头路边有个茶摊,其间竟坐了个熟人,道:“杨叔,午时日头足,且到前头茶摊处略做歇息再走吧。”
杨叔答应一声,赶着马在茶摊前停了。静川扶着穆双安走下马车,寻了那人身边一处空座坐了下来。静川与杨叔递去一碗茶,杨叔拉着马车走到树荫下头,自饮了起来。
那人见她,一丝笑意也无,只将眼睛一瞪:“你来做什么?”
穆双安也不慌,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老板开了茶摊,我自然是来喝茶的。”
那人将茶壶一把夺过去,怒道:“这茶水是我给了钱的,不给你喝,你快些走。”说完,拉起她就往外走。粗鲁蛮横得很,将她车里一塞。
气得穆双安直拍车壁:“上官凌,你蛮横不讲理!”
上官凌不理她,只狠狠的瞪着车夫杨叔:“快滚!”
杨叔胆子不大,又少见这等凶神恶煞之人,吓得将碗一扔,赶着马车便跑。
上官凌这才又返将回去坐下。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但见一美貌少女从远处行来。她身着暗色衣物,肌肤却白亮如瓷,远远行来,美貌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她在这黄沙中过,却似将风尘皆抛在身后,仍是清凌凌水嫩嫩,一丝尘土不沾身。
上官凌俊脸一沉,手中的茶碗重重磕在桌上。
穆双安自顾坐在旁边的茶桌边,问老板要了一壶茶,正要入口,又被上官凌一把夺下,他胸中怒气冲冲,却压着声音:“你不要命了?”
穆双安浅浅一笑,亦低声:“你这天潢贵胄都不惧,我又有何可惧。”
话音刚落,这茶摊老板及小二均亮出利刃,暴起发难。